一直到了该出门的时刻,林琅意才终于见到原楚聿。
他像是出席每一场晚宴或者股东大会时一样穿得得体规整,这套衣服是她在飞往萨维尔街试婚纱时他像一只格格不入的电灯泡一样陪着去定制的西装,是一套深沉邃密连暗纹都没有的西装,看上去有一股木然的死寂。
她跟他从小到大去了那么多次萨维尔街,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定了这种死气沉沉的衣服,要说出错也挑不出错,但就是把整个人的气质都往下压抑成索莫乏气的模样。
而他现在看起来精神萧然,眼下略有黛色,薄薄的眼皮稍有些浮肿,林琅意很难找借口说什么可能是他昨晚睡前喝多了水,因为她看到他眼尾还余有惨淡的红,怎么看都是流过了眼泪。
“妹妹出嫁,从大门到主婚车的那段路需要哥哥背出去。”
依旧是标准化的流程。
他标准化地背过身蹲在她面前,标准化地背起她,标准化地一步步按照既定的路线沉稳地往外走。
林琅意趴在他背上,身上的重工礼服沉甸甸地往下坠,但原楚聿走得很稳,双臂反绕到身后稳稳托住她的腿,让她能伏在他肩头勾着他的脖子,把下巴贴在他平直宽阔的肩膀上。
头上的首饰叮叮当当地晃出小幅度的弧线,他半点都没让她颠到。
“巨……砰。”
喜庆的鞭炮一发发冲上天空,响彻天际的声音好像就在身边头顶,炸开时仿佛大地都在震颤。
林琅意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去捂耳朵,但她两条手臂都勾着原楚聿的脖子,迫不得已只能别扭地弯曲手肘关节来尽量堵住耳朵。
托在她腿上的手收回了一只,他在鞭炮声响起的第一秒就拧过手腕扶住她的脑袋,严严实实地覆盖在她的耳朵上,帮她隔绝掉那些巨响。
那次爆炸后,她在生理上有些怕这种突如其来的巨响,像是打雷,像是鞭炮,像是路边偶尔出现的老式手摇铸铁罐炸出来的蓬松热滚的爆米花。
原楚聿知道,真奇怪,他又知道,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林琅意缩在他颈窝处,脸颊紧紧地贴着他的,一直走到主婚车他都没有放下帮她捂耳朵的手。
原楚聿把她放进车里,林琅意仰起脸看着他,她看到他的眼眶又开始泛起淋湿的红意。
可他只是俯下。身,用手指轻轻一挼,替她把脑袋侧边交叉绕在一起的流苏拨开,然后又用手背贴了贴她方才躲鞭炮声时紧挨着他的鬓发,温柔沙哑地说了句:
“很漂亮。”
“特别特别漂亮。”
车门关上,那些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被隔绝在外,好像蒙了一层雾。
是安稳的、标准的人生。
“我没有不让你过正常的生活。”
“我只是……”
林琅意碰了一下鬓边的流苏,被他拂过的珠子还余有温度,就好像他每一次替她解开缠绕成死结的链子一样。
她摸了好久,才慢慢把手移到面前挡在酸涩发胀的眼睛上,车辆驶离,她还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她想,她只是有点想家了。
……
再回到宅子里,大部队跟着新娘子风风光光地走了,剩下只有零星人手还留在这里做一些扫尾工作,短暂的休息后直接去晚上举行婚宴的酒店继续打仗。
萧璞城也留在这里,打算跟着女方亲属简单吃一口后,等下与原楚聿一起去酒店。
可他到处找人都找不到原楚聿。
在相对空荡寂寥的巨大豪宅里晃荡了半天,最后,萧璞城走到南边二楼与三楼的转弯平台上一仰头,才在上面找到他。
原楚聿微侧着身坐在三楼最上层的台阶上,长腿曲起点在下两层楼梯上,膝盖处还摊着一份餐食。
嘿,萧璞城磨磨牙,这小子不声不响跑这里吃饭来了,亏自己还满世界找人吆喝他一起吃饭。
才刚往上踏出一步,视线堪堪从背面转到侧脸,萧璞城看到原楚聿并起筷子夹了一小口白米饭送进口中。
那是一整盒白米饭,这哥傻了只拿了饭没拿菜?
萧璞城觉得搞笑,亟待开口提醒前,猛地看到什么东西从原楚聿脸上一闪而过,簌簌掉进餐盒里。
他笑容一滞,僵在原地。
原楚聿面朝着三楼林琅意的房间坐在一步一囍的地毯上,看着走廊处相间的红色粉色气球,看着楼梯扶手上娇艳欲滴的瀑布花。
他一边看着,一边托起餐盒一口一口地用餐,那些眼泪无声地一滴一滴掉进饭里。
吃白米饭吃到面无表情地哭了。
萧璞城没吭声,放轻脚步往后退了几步,转身悄悄下了楼。
作者有话说:
是he是he,我是亲妈真的真的(努力辩解),伪兄妹为身份立场受情伤酸涩糖里带刀应该的,但不慌,下一章应该知道没血缘杜了。
原:总得给口饭吃吧?
给饭给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