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又是他的姐姐,我能如何呢?”
陆铮鸣目光渺远,“我一向拿他没有办法,他等我太久了。我知他就在宫中,你若还要阻我,便当我闯宫罢!”
语罢,陆铮鸣一擡缰绳,马蹄向前踏出,霜发向後荡去,于风中猎猎。
说到底,秦濯缨也不能拿陆铮鸣如何,她不过寄心此时他们未及相见,可以拿回陆铮鸣的军权。
这是最好的机会,毕竟,皇宫中有陆铮鸣这一生最在乎的人。
只是……
秦濯缨望着陆铮鸣远去的背影,终究还是甚麽都没做。她失去郁明台之後心中空荡,以天下填补这巨大的空虚。
可陆铮鸣也许与她不同罢,竟然自伤至此。
秦濯缨亲眼目睹将军形容枯槁,眼中一片死寂,哀毁至此,他早已不在乎世间一切。正是因此,秦濯缨才唯恐他自毁之馀连天下亦不能幸免。
方才,小天子一语点醒,如今的天下是秦紫仪的心血,若有那一日,便是他于人间最恢宏壮阔的遗物。
陆铮鸣连她也不肯伤害,更遑论天下了。
目送陆铮鸣远去,秦濯缨自知枉作小人,可她并不後悔过这一遭试探。这天下也是她唯一在乎的掌中之物了,即便不被任何人理解,她永远会坚定地践行自己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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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铮鸣一路未停,宫门自发为他而开,即便于宫禁中御马疾驰,也无人上前指摘。
他们仿佛都知他是为何而来,远远便为他指引方向。
及至曲径通幽之处,不再适合骑行,陆铮鸣才翻身下马,他一刻也不停,一瞬也等不及,向着世界的中心而去,那里星辰高悬,一亮一黯,引领他。
陆铮鸣这一路遇见很多熟悉的人,但他已经忘记他们的名字,只是眼神掠过,知道自己应当认识他们罢。
那是他们少时求学的同窗,方真雪丶闻鹿鸣……
那是他们共同御敌的同袍,陶潜丶云芝……
那是见证他们一生相爱的证人,梅君丶兰香子……
他们都比他要更早见到他。
是他总是到得太迟吗?
兰香子守在门口,一见陆铮鸣却是一怔,泪珠一颗颗掉下来,“陆师弟!”
衆人以为他是喜极而泣,便对着陆铮鸣道,“他就在里面等你。”
可他们并不知道兰香子到底为何而哭。
兰香子上前抓住陆铮鸣的手,跌跌撞撞为他引路,“我们去南海寻仙山,现在就出发,好不好?”
陆铮鸣却因此一驻,他宽大的手掌按在兰香子发顶,“你不要在他面前哭。”
兰香子闻言眼泪却掉得更凶了,他们都不懂,以为那是早生华发,可那明明是天人五衰……
心肝摧折,悲痛欲绝。支撑至此,已是他功高盖世……
“此後,我会向朝廷奏请驻守南疆,我会带他去南海寻仙山。我们此生再不分离,生死相随,他的一生就是我的一生,你不需为此伤心。”
陆铮鸣淡淡道,他心中早已有数,也早做好了打算。
兰香子擦干眼泪,猛猛点头,带着鼻音小声道:“他用了孤城闭,还能撑一段时间。你也还有那麽多功力,我们一定能找到南海仙山!”
陆铮鸣却甚麽都听不进去了,满溢的药香中,有一缕他熟悉至极的气息,清浅却魂牵梦萦,时时在他梦中引他沉沦……
他惶然,以为这是他的梦。
秦紫仪拥被而坐,含泪向他望来。
陆铮鸣眼眸赤红,眼泪坠落亦恍然不觉。
“病儿好狠的心。”陆铮鸣面无表情道,只是泪水不止,珠线一般织成雨帘。
秦紫仪只望着他,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