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四章
陆铮鸣携十万北疆军兵临城下。
一路南下,无人敢阻,直逼京师。
秦太後携少帝登城,与陆铮鸣对峙。
将军早生华发,神情冰冷,对面不识,陌生至极。
“他在示威。”秦太後镇静道,“他轻易便可倾覆天下,这便是脱缰之马,陛下无法掌控的强大力量就是你这一生最强大的敌人。”
“如今,他衆望所归,武将齐心,不可硬碰。”
楚灵臻喃喃道:“陆将军看起来可真陌生啊。”
秦濯缨瞥他一眼,“陛下,你要永远记住此刻的感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何等恢弘壮阔丶黑云压城。你当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一旦这力量生出逆反之心,你当如何应对?你即为皇帝,便该永远有悬于一线的小心谨慎,否则,你的父皇便是前车之鉴。”
当朝太後大肆议论先帝,不敬之意昭然,却无人敢于指摘。
秦濯缨向前踏步,对着城下昂扬道:“陆帅凯旋之师,犁庭扫穴,立下不世之功,展我大齐国威。今日一见,果然儿郎骁勇,将军威武。”
她宽袖一挥,“衆将士一路跋涉辛苦,陛下已为儿郎们备下美酒佳肴,流水席三日不止,以犒衆将士!”
说罢,秦濯缨又对陆铮鸣道:“陆帅请入城!十万大军浩荡,为免惊扰城中百姓,请将军点一千精兵随侍左右,其馀儿郎留在城外与民同乐,何如?”
与此同时,城门洞开,可见对这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似乎毫不疑心,足见坦荡!
这番实在做足了姿态,也放低了身姿,一国之母如此谦逊,实在给足了陆铮鸣面子。
而陆铮鸣却并不领情,“你知道我为何而来。”
秦濯缨默然,向後展臂道:“请陆帅入城一叙。”
陆铮鸣并不迟疑,命十万大军在城外等候,他一人孤身入城。
“陆帅!”陆铮鸣身後,李黛喊住他,“请三思!我等愿跟随左右!”
陆铮鸣一摆手,并不回头,“我一人足矣。”
李黛等人只好停住脚步,目送陆铮鸣打马远去。
秦濯缨带小天子走下城楼,正见陆铮鸣勒住骏马驻在不远处。
秦濯缨上前,含笑发问:“我若请将军卸甲,何如?”
陆铮鸣并不上前行礼,视太後与皇帝若无物,而是凝目远眺皇宫:“我已经疯了,秦濯缨,你最好不要要求一个疯子,我都不知道我能做出甚麽来。”
秦濯缨笑意一收,“怎麽?你贪恋权势,不肯为他放下吗?”
陆铮鸣这才转头看向她,“我能在这里与你说话,不过是看在他尚在人世,你尚算他的血亲。即便他待我无情至极,我却仍然不舍令他伤心。”
“你与天子在我十步之外,天下缟素不过一瞬。可这是匹夫之勇,空有武力根本无法保护他,这是我十年前就知道的道理。”
“可如今我又时时怀疑自己,假如当年我不曾离开,他这十年会不会稍稍好过一些。若我一直留在他身边,哪怕永远配不上他,可他这十年却是我的……”
“我何曾有他十年?”
一想到十年该有多漫长,陆铮鸣便有些出神。
秦濯缨神色依旧肃然,似乎并不为之所动。
此刻,小天子却发话了:“母後,何不成全?将军救驾仿佛就在昨日,何等意气风发丶英姿飒踏。今日所见,却霜雪满头,哀莫大于心死,可见情深。”
秦濯缨长叹一声,“傻孩子,我是为了谁?”
叹息未毕,秦濯缨对陆铮鸣道:“你也知自己疯癫无状,数十万大军在你掌中。你既知道病儿尚在人世,还可以约束自己,可倘若有那麽一日,我不能让社稷把持在一个疯子手中。”
秦濯缨言语直白,她一直是最冷酷理性的那一个,不被感情左右,一心一意贯彻自己选定的道。
小天子却比他母亲更清醒,“母後,为何忧惧还不曾发生的事情呢?这天下是小舅舅以性命守护的,难道将军会令小舅舅心血白费吗?”
“我所见,离别苦,此身已苍,只影向谁?若母亲不为将军的苦痛动容,便想一想小舅舅罢,他是为了甚麽再回这人间?他所思所盼是何人?”
陆铮鸣截断小天子未出口之语,“秦女君何必以己度人?我待他之心,生死相随。拒不卸甲,是因为放下剑便无法守护他,你这样的豺狼在侧,我不放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