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灏立刻带车把她送到了医院,又叫人去请白雨庐。
这消息到底窃窃地传开了,裘灏坐在医院里等的时候也听人议论。
“……不是亲生的妹妹。”
“嫌贫爱富嘛……”
直到白雨庐走进来时,这悄悄的议论声才停了。
他瘦削得出奇,离近了看几乎有些触目惊心,两颊都是凹陷的,眉骨和鼻梁都往外凸。站在那里,就像一把黝黑的丶易折的剑,锋棱突兀。
“——并没有什麽大碍,”医生在向他交代,“白长官,您进去看看?”
“等她醒了,”白雨庐擡头往裘灏这边看过来,“我就在这里等。”
这是裘灏唯一一次和白雨庐单独谈话,两个人一起站在医院的帐篷外。
“烟?”裘灏往他面前递了递。
“我不抽烟。”白雨庐声音柔和。
裘灏把烟收了起来。
“你自便。”白雨庐又道。
“我平常也不大抽。”裘灏笑笑。
“听说令尊仙逝,”白雨庐道,“节哀。”
裘灏没想到他还知道自己的事情。
他应了,又道:“听说你就要办喜事?恭喜。”
两个小护士掀开帐篷出来,正在叽叽喳喳。
“……究竟是不是亲妹妹?”
“当然不是。白长官那样的人物,怎麽会呢?”
“你知不知道?上回杨医生连夜救过来的那个女孩儿,听说是……的侄女儿,老东西禽兽不如,连自己的侄女儿也……”
她们渐渐走远了。
裘灏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转过脸去。却听见白雨庐轻轻地笑了一下。
“谁人不说人,谁人不被说,”他很宽厚地道,“我是个孤儿。小时候是邻居家的婶婶把我养大的。婶婶家里还有两个女儿,就像是我的亲妹妹一样。我也是这两年才知道,婶婶早就有一段心思,想让我大妹妹嫁给我。所以才闹出这些事来。”
他坦然得让裘灏都不便尴尬了。
“既然是这样,其实也不必怕人说。”裘灏道。
“我并不是怕人说,行得正,走得正,”白雨庐微微蹙眉,“可她这样寻死觅活,我实在放心不下。我是不可能娶她的。从小一起长大,我真当她是我的妹妹,谁会对着自己的妹妹起这些心思?”
裘灏身後冒出一丛冷汗,沿着他的背脊推开来。
“何况,”白雨庐接着说,“我也已经遇到要相守一生的人了。”
这是个顺理成章的事实,听在裘灏耳中却有说不出的冷酷。他又想起那黄毛丫头瘦伶伶,怯生生的样子,一点恻隐翻涌起来。
“你的妹妹这样寻死,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她毕竟还小,”白雨庐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又没怎麽读过书。她不明白,家人之间的恩情再深,也不会是夫妻之间的感情。我正是想给她找一个好人家,等她和别人真正好了,就明白过来了。”
白雨庐惯是个会说话的。
这话说得,字字在理,寸寸沉心。
一顿酒没把裘灏喝倒,一壶茶却喝得他眼前昏花,翻过来嚼过去。回到家里,倒在床上,还觉得眼前都是虚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