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书停下筷子,他猜了很多种原因,却唯独没有猜到是因为这个。
慨叹,“你这些年也着实不容易。”
晁声擡头,绽了一个让人放心的笑。
“课备的怎麽样了?”
见季书岔开了话题,晁声松了一口气,回道:“捋了一遍。”
没等季书说话又补充,“我总不能砸了您的招牌。”
“砸招牌,难免的事。”季书含蓄地说。
觑着季书脸色比之前好了太多,晁声小心翼翼地开口:“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说。”季书没怎麽当回事地应一声,低头喝一口粥。
“我算了算,师父一天的睡眠时间是八个半小时,泡脚半个小时,剩下十五个小时,十五天加上今天下午大概是二百三十个小时。您真的不能站这麽久的。”
季书放下碗,眼神重新冷冽。
“直说。”
晁声擡头,却也没敢与季书对视,视线停在季书笔挺的鼻梁下边。
“师父既然说自己错了,做弟子的不敢反驳。但师父一向自律,我认为您没必要非得把自己罚成什麽样子,贵在能改。”
字字清晰。
季书眼中的寒意更甚,嘴角却牵出一个笑来,“如果我非要这样呢?”
晁声定定心神,颇有些赌气地道:“那我陪着您。师父站一天我站三天,您站十五天我站一个半月。”
季书轻轻地瞟他一眼,冷笑出声,“不怕我把你和东西一起扔出去,你大可以试试。”
晁声惊觉,倏地擡眼,终于看到了季书堪比三九天的湖面一样的面孔,条件反射一般後退一步,低头站的笔直。
“刚才给你好脸了是麽?”
季书扔给他一句话,慢慢悠悠地喝粥吃菜。
晁声低着头,无意识地搓衣角,支支吾吾地不知该说什麽。
愣神的功夫,季书已经喝完了最後一口粥,放下碗擦了擦嘴,才说了第二句话。
“惯的你。”
“对不起…”
“吃饭!”
晁声偷偷看一眼季书,面无表情,但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头顶跃动着的火焰,明晃晃的,灼得人眼痛。
“我,我可以不吃的。”
“绝食抗议?”季书清清冷冷地笑一下,“晁声,你这算不算有恃无恐?”
一连三个问句,晁声不可避免地打了个颤,急迫地解释:“没有。我是个待罪之身,哪轮得到我跟您指指点点的。我只是觉得,这样的惩罚太难扛了,如果因为这次的事让师父的身体受了损,我这辈子都没法弥补您。”
季书没说话,实在不知道该说什麽。骂他不知尊师重道,他偏偏能在自己面前如此谦卑。他丝毫不觉得晁声这几句话有夸张做戏的成分,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子,总是能把各种矛盾集于一身,他总是能在自己失望灰心的时候用毫不作僞的真诚谦敬再点亮一束小火把,他总是能如此。
“师父您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罚太难扛了,师父才三十出头,前路还长,身体为重…”晁声等了一会儿,表面上一派恳切甚至还带了些违和的软糯,实则内心糟乱。
“我不会一直拔军姿一动不动,走一走活动活动没什麽事,我清楚自己的承受底线。”季书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十分郑重地道:“既然做错了事,就没有扛不住的资格。”
晁声狠狠地咬住下唇,想了想又道:“那要不…您一天站八个小时?过了时间就恢复正常…”
“不用。”
“那十个小时…”
“吃你的饭!”季书怒斥,“有这份精力不如再去看看书整理一下思路,只知道想些有的没的。”
晁声不敢再说话。
那家培训机构有个十分让人望之却步的名字,叫做突破,英文名直接音译,“TOP”。
试课。从萨顿假说讲起,讲台下学生空洞的眼神让晁声完全得不到一丝信息,又不能发作,只好硬着头皮按自己的节奏走。
“听懂了吗?”晁声满怀着希望。
鸦雀无声。
“听懂了吗?”音量稍稍提高。
底下学生的眼神让晁声觉得自己像个傻子。深吸一口气,“重来。”
教室里一阵骚动,晁声不满地扫视一圈,“不是没听懂麽?重来,好好听着,讲的够清楚了。”
角落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嘁”,满是不屑,那麽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