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沿尚未抵到唇边,盏中涟漪叠起,溅出些许晶莹,谢司危心尖一颤,低下眉眼。
刚才还警觉得像只猫儿的沈摇光,已经扑进他怀里,脑袋埋在他的心口,狠狠地吸了口他的气息。
淡雅,幽凉,夹杂点寒冬腊月独有的肃杀之气。
沈摇光鼻尖翕动着,双臂环着他的腰身,抱得更紧了。
就在刚才,看到谢司危孤零零地坐在这里,她的心里就有个冲动,她要抱抱他,亲亲他。
事实上,她也这麽做了。
她把自己完全纳入了他的怀中,感觉着他的体温,他的心跳,他的呼吸。
他是那麽鲜活地存在着。
就像书上说的,有时拥抱一个人,就像拥抱全世界。
沈摇光终于知道这是什麽样的一种感受了。
谢司危搁下杯盏,擡起手,温柔地摸了一下她的後脑勺。
“今日就当作什麽事都没有发生过好不好。”得到回应的沈摇光并未松口气,精神仍处于高度紧张中。
她的脖颈微微向後弯折,以近乎讨好哀求的姿态,仰起温润白净的脸庞:“我什麽都没看见,你也什麽都没看见,我们烧了这封信,还像从前那样。”
她在谢司危面前自来不落下风,纵使有时被他压制得口中直呼主人,也是口服心不服,而此时,是真正放低了姿态,用如此柔媚娇怯的面貌,借着女子身份的便利,以柔克刚,敛住他浑身的锋芒。
只因,她嗅到了谢司危身上的杀意,那杀意若有若无,掺杂着烦躁,暴戾,山呼海啸,毁天灭地。
她唯恐迟一步,就会重蹈覆辙,走向原书的结局。
头顶是谢司危幽幽的叹息声:“怕我杀了萧天权?”
“更怕你死在星辰剑下。”少女垂在发间的粉色绸缎颤出惊心动魄的幅度,露出的半截白皙脖颈,弧度略显脆弱,脸颊在他心口蹭了蹭,“我最近总是在做一个噩梦,梦里不见天日,黑烟四起,你一身血,死在了星辰剑下,也梦见星辰山血流成河,尸骸遍野,所有人都不在了,连大黄都不在了。”
谢司危怔了下。
灌进来一阵风,飕飕从发迹穿过,几乎消磨了胸腔里的那口热气,沈摇光牙关咬紧,双唇冻得苍白,打了个哆嗦:“我甚至不敢深睡,就怕有朝一日醒来,噩梦成真,星辰山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你们人类不是常说梦都是相反的吗?”
命魂镜是预言过他会死在星辰剑下,预言浮现的那天,他打破了命魂镜。
谢司危就是谢司危,从来不信什麽天命。
“真的吗?”少女吸了下鼻子,被他如此轻声细语哄着,仍是惊魂未定,有些後怕。
谢司危握起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胸膛。
他的胸口是滚烫的,皮肉下跳动的心脏,有节奏地撞击着胸膛,隔着衣料,传递到沈摇光的掌中。
沈摇光的心脏不自觉跟着他的节奏跳动着,呼吸,吐气,两颗心跳出同样的节奏,心跳声融合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密不可分。
“谢司危,我们成婚吧。”沈摇光心口遽然滚烫,热流从心房呼啸而过,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成婚以後,你不仅有养父,养母,师兄,朋友,还有……妻子。不论发生什麽,你要记得,这世上还有我,谢司危,还有我,你的妻子。”
谢司危眸底霎时掀起丝丝涟漪,震惊而又欣喜地看着她,瞳仁如浸透墨汁,黑得惊人
欣喜却只是一闪而逝。
他意识到这有可能是沈摇光的一时冲动。
在沈摇光同他告白後,两人的关系确实突飞猛进,但同时,他也感受到了沈摇光的若即若离,少女的心思就像云烟一样缥缈不可捉摸,与此对应的,是沈摇光拒绝与他缔结姻亲关系。
沈摇光对此的解释是她尚未做好嫁做人妇的准备。
她不喜婚姻生活,不喜与一个男子过分亲密,比起谈婚论嫁,她更享受谈情说爱的过程,留给彼此足够的空间,自由又自在。
而根本原因,谢司危大抵能猜得出来,她对自己怀有戒备之心,不敢完全托付。
因他是妖,人人惧怕丶人人得而诛杀的大妖。
他欢喜沈摇光勇敢的踏出这一步,又苦恼她是临时起意,压了压眉骨,伸手揪了下她的脸皮:“我给你一次改口的机会,想好了再说。”
“我想好了,谢司危,我,沈摇光,要嫁给你!”沈摇光跪坐在谢司危怀中,向前探出身子,下巴搁在他肩头,对着他的耳孔有些快活地说道。
“你当真要嫁给我?”谢司危的心脏漏跳一拍。
“天地为媒,山海为证,黄泉碧落,生死不悔。”沈摇光回头,目光扫过桌面,拿起两个杯盏,拎起谢司危方才饮用的酒水,斟了两杯,一杯递给谢司危,一杯自己拿着,环过谢司危的手臂,“仓促之间,什麽都来不及准备,就以此酒为誓。”
在谢司危又惊又喜的注视下,她凛然坚定地露出笑靥,仰头一口闷下,谁知烈酒如火,猝不及防呛了嗓子,辣得她舌头直往外吐:“好辣,什麽酒,这麽辣!”
那滋味灼得她眼含泪雾,双颊酡红,呼哧呼哧哈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