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摇光连吃三个大包子,意犹未尽,又拿起一个:“琴现在何处?”
“琴送给谢公子了。”
听到乌衔月说萧天权把桐木琴给了谢司危,沈摇光一口包子噎着喉中,霍然起身:“那把琴给谢司危了?”
乌衔月点点头:“我刚送过去了。”
“不好!要出事!”沈摇光把咬了一口的包子放下,跟狗撵似的,提起裙摆往外跑。
“小七,你干嘛去?”乌衔月追到门边。
“我方便去,不吃了,我咬了的那个给我留着,剩下的你趁热给师兄送去。”沈摇光的声音散在了风里。
天寒地冻,路上都是冰雪,沈摇光顶着凛冽的北风三步并作两步一路小跑着,偶尔滑倒,擦伤手掌,也顾不上疼痛,拧着眉头又爬起来。
终于到了谢司危的门前。
她用力撞开屋门,第一时间去搜寻那把琴的下落。
乌衔月不提及谢景渊留下的琴,她都忘了这把关键的桐木琴。
这把桐木琴是萧天权的催命符。
谢景渊做这把桐木琴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为当年摔断萧天权的七弦琴道歉,这把琴里藏了一封谢景渊的遗书,遗书里详细记录了谢司危的身世,彻底坐实谢司危乃是越怀青之子的身份。
原书中,萧天权发现这封遗书,才恍然大悟当初小师妹的疑虑并非空穴来风,而随谢司危身世附上的还有谢景渊的一道遗命,他要萧天权用谢司危血祭七星剑阵,诛杀越怀青,为苍生终结祸害。
这就是他从不阻止萧天权寻找当年那个孩子的缘由。
他在等着萧天权把那个孩子找回来,如他当初那般,在道义和私情之间做出正确的选择。这是每一任星辰剑主都必须历经的考验,星辰剑的执剑人本身就该是一把摒弃私心荡平妖魔的正义之剑。
这封信无疑让谢司危和谢景渊淡薄的父子关系雪上加霜,谢司危也是在得知这道遗命後,泯灭了心中仅剩的一丝温情。
斩杀谢景渊最得意的弟子萧天权,毁掉谢景渊毕生的心血,是报复谢景渊最好的法子,那一日,山中的草木与生灵,关押在刑妖塔内的妖物,皆做了谢司危的剑下亡魂。
萧天权不会弹琴,多年来都没有动过这把琴,原书里发现桐木琴里的遗书,是乌衔月不小心把琴撞到了地上,摔裂了琴身。
沈摇光曾经动过这把琴的念头,但又怕随着这封信的面世,直接激化谢司危,打出原书全员团灭的大结局,不得不按捺住了这个想法,还故意打翻烛火,促使萧天权把琴收进了库房,原以为就此高枕无忧了,兜兜转转,这把琴还是得见天日了。
谢景渊设置的使藏在这把琴里的遗书露出来的契机,是弹奏这把琴,只要萧天权拨动琴弦超过三次,琴身会自动崩裂。
老天保佑,谢司危还没有触发机关。
沈摇光满眼焦灼,环顾四周,目光凝于琴案时,不由一滞。
琴案上原本放置的是谢司危自己的琴,富贵人家培养出来的公子,琴棋书画都有涉猎,谢司危偶尔也会抚抚琴,排遣心绪,那把琴如今被放到了别处,现在置于琴案上的是乌衔月送过来的琴,琴弦已崩裂,弦上有鲜红血迹,琴身从中间裂开,露出一封泛黄的信笺。
沈摇光像是被雷劈中脑门,神思有瞬间的恍惚,等她拢回思绪,已靠近琴案,拿起那封信。
信笺被人打开过,墨黑笔迹苍劲有力,一笔一划,都是谢景渊亲手所书。沈摇光一行一行地往下读着,越是往後看,越是触目惊心,到最後,她脸上血色尽失,拿着信笺的手控制不住颤抖着。
信笺上有零星血迹,年久月深,血迹已发黑。
写这封信时,谢景渊已病入膏肓,不断咯血,坐在灯下,写到最後一笔,一口黑血终是喷在纸上。
萧天权若看到这满纸的血迹,该是怎样的心痛难忍,一面是师父的遗命,一面是自己愧对的师弟,情义两难,心如刀割,莫过如此。
沈摇光心口狂跳,鬼鬼祟祟把信笺叠好,放进乾坤袋里。
突然,一道冰凉的视线如芒刺在背,她猛地回身,迎上那道视线。
屋门未关,寒风一阵阵往里面扑,纱帘被风牵起一角,露出帘後的清寂人影。
乳白的纱帘,墨黑的衣袍,一白一黑,两种颜色绞缠,颇有些悲壮苍凉的意味。
阳光透过窗牗,被细细筛过一遍,冷冷淡淡地撒在地板上,显得那人影也冷冷淡淡的,仿佛被世界隔绝在外。
沈摇光的双眼无来由的有些刺痛。
“都看到了?”那人坐在桌前,擡起乌黑沁凉的眼眸,声音缥缈空灵,听不真切。
沈摇光的身体下意识的绷紧了,眸中警惕,打量着他的肃冷的眉眼。
谢司危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拎起桌上的褐色茶壶,一泓清亮的飞流倾泻而下,在杯底摇曳生风。
在他的手边,放着一把半出鞘的剑,银白的剑刃露出三寸,淬着冰冷尖锐的光。
那是把杀气极重的邪剑,沈摇光曾亲眼见过这把剑插入蛇妖佘姬的身体,一息之间抽干她的血液。
在原书里,这把剑把星辰山杀得片甲不留,从此生灵死尽,寸草不生。
无视少女浑身的戒备,谢司危哂然一笑,垂下眼睫,端起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