嘱咐得差不离了,乌瑾年送沈以辰回家,时岳和蒋星一上楼各自歇着,比平时早了一个多钟头躺下。“今天感觉什麽也没干,”蒋星一拈着时岳手上的戒指念叨,“现在躺着一点都不困。”时岳听了用另一只手揽着人拍觉,拍了几拍,他刚打算聊点什麽,肩头的鼻息声里就掺了轻微的鼾。
时岳:……
这份状态,看来考试不会有大问题。时岳一面宽慰,一面还是紧张,躺了半个小时也睡不着,还不敢有什麽动作,生怕把蒋星一吵醒。最後也不知到了几点,他整个身子都僵透了,这才迷迷糊糊有了困劲。
睡着,一下就进了梦。梦里是现在的季节,清大附中的家属院里紫藤还没谢完。紫藤架边上的草丛郁郁葱葱,6月初,每一棵草的颜色都鲜亮蓬勃。时岳走过去,草上长出了一只小狗。
草上怎麽会长狗呢?但梦里,时岳没觉得奇怪。他只是呆呆地丶不敢置信地看着它,黑黑的丶胖乎乎的丶四条腿很短,仰脸冲着他吐舌头,嘴咧开,总像是带了点笑样。
“球崽。”他叫,“球崽。”
球崽扑过来抱着他的腿猛摇尾巴,又落下去,跑几步就回头看看。时岳跟着它走,出了小区,走到了北城的车站。他以前从来没有领球崽出过小区,可梦里,球崽走这条路走得很熟练。
然後就上了车。他坐过道丶球崽靠窗,前後左右都是这麽人和动物搭配着坐。坐着坐着,他们到了天上,机舱拥挤,很快又只骑着一只纸糊的风筝。风筝飘啊丶飘啊,骨架像机翼,落了地,面前是他初次到岐城时的下车点。
球崽和他一前一後地走,走走停停,走过星语轩丶五中和小复式。梦里是个白天,他甚至和温叔擦肩而过,他叫人,温叔却只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时岳也疑惑,这是在这个梦里的第一次,再走下去,他就到了金顶山。
50多公里,梦里好像是一眨眼就到了,上山路却很长,走得时岳心慌。半山腰的金顶庙还在,没人排队,跨进去只有石鲤鱼雕像依旧伫立。球崽径直跑到大槐树下,叶影婆娑,它舒舒坦坦地卧了下去。
“球崽。”时岳叫它,“过来,来我这。”
时岳是下意识说出的这句话,说完,球崽身上发起了光,柔柔的,不刺眼。可球崽的轮廓也随之模糊,变得很淡。时岳看着它张了张嘴,微微弱弱地好像叫了一声。
时岳走到了树前,风把枝叶吹响,树上长出了许多心愿牌。牌子是木头的,望过去却和镜子一样亮,里面是蒋星一,站在星语轩的玻璃门前望着矮楼的灯火。再看下去,还有很多,很多很多个蒋星一在小巷丶房顶丶地下室,在病房丶墙角丶小树林,他们破碎丶疼痛丶永远挣扎,他们都长着一模一样倔强的小狗眼。
时岳把眼睛低了下去,球崽淡得有点轻飘飘,像一朵云,随时都会漂游。他蹲下去摸它的头,它的眼睛也是又黑又亮。
“我不怪你,从来都不怪。我现在过得很开心,和跟你在一块的时候一样开心。”
是球崽在说话。这个时候,时岳已经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球崽拿小爪子扒拉了他一下,他听到它继续说:“回去吧。”
“……哥……”
“有人在等你。”
“……哥?没事的啊……”
“回去,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地活。”
时岳一挺身,睁眼前先滚下了一滴泪。蒋星一支着身子摸他的脸,又把鼻头凑过来蹭他,那滴泪就顺着流到了蒋星一的脸上。
活了,时岳把手臂收紧,千百面小镜子就合成了眼前这麽活生生的一个。他的思绪这时候还很散,想起的是今天在店里翻开的漫画。豹仙抱着小猫眼泪直流,一滴掉在育灵草上,竟就是那失去的最後一滴甘露。神草结出原灵,小猫手里的石头小鱼和其他长生石碎块浮起来往一起拼。拼成原样,闪烁丶被点活,倏地砸下去,小猫睁开了眼睛。
“老东西,”小猫很虚弱地对豹仙摇了摇尾巴,一笑说,“又见面了。”
又见面,也成了仙,以後天上地下,天天能见。时岳没想到自己也能像漫画里那样拥有波折出了美好的梦幻结局,他必须把怀里这只小狗抱紧一点丶再紧一点,跟豹仙一样,最好能把这小家夥按进自己身体里。
“星一……”
这会再也说不出别的。故事里外丶这个黑夜,都只需要一个名字换一个拥抱。蒋星一把手臂往时岳身上一搭,整个人像条软绵绵的被子一样盖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