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曜原是在紫宸殿与摄政王议政,不知从哪里听到了消息,立时抛下摄政王奔至慈宁宫:“阿娘。”
听到女儿的声音,苏吟如梦初醒:“怎么了?”
“您要去看谢侯吗?”
苏吟张了张唇,艰难道:“嗯……我去看一眼。”
宁知澈感知到来自鬼魂的剧烈嫉妒、酸楚和恐惧,甚至能听见鬼魂的心声,他在一遍遍央求华曜:“乖女儿,拦住你娘亲,别让她去……”
但华曜沉默一瞬,却只是命人给苏吟备车,叮嘱宫人将车内布置得暖和些,而后柔柔道:“娘亲,早些回来。”
苏吟朝女儿挤出一个笑,点了点头,乘马车回到谢府,走进赤麒院的正屋。
宁知澈厌极了这个屋子,当下恨不能立刻醒来,奈何就像是被死死摁在了这个梦里一般,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
谢骥暂时还没死。
鬼魂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谢骥一刻钟。
大夫叹道:“一颗就能致命的毒丸,谢侯连吞了七八颗,现下虽还有气,但大抵还是……”
说到此处,大夫一叹:“老朽只能尽力相救。”
这一救就是整整四日。
霍夫人在一旁直掉眼泪,苏吟眼神空洞地陪着等。
第五日清早,大夫连连摇头:“谢侯明显心存死志,半点活下去的念头的没有,府里还是早些为侯爷置办后事罢。”
宁知澈听见鬼魂忍无可忍的咆哮声:“不想活就和朕一起当鬼!!!”
第56章第56章
苏吟听了大夫的话,低头静默良久,瘦弱的双肩缓缓沉下来,哑声让霍夫人和婢子们出去,撑着自己起身走至榻前。
宁知澈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再瞥一眼鬼魂,只见那傻鬼眼睛通红,唇瓣发颤,直直盯着苏吟的动作,苏吟每朝谢骥走一步,他的神色就崩溃一分。
榻上躺着的男人脸色青白,闭目不醒。苏吟坐下来,垂眸看着谢骥那双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轻轻道:“没有讨厌你。”
谢骥的眼睫顿时颤了颤。
苏吟嗓音艰涩:“当年苏府遭难,你护了我三年,虽是借着祖父的权势,但若没有遇见你,我怕是很难活到现在,这个恩情我一直记着。”
“我女儿四岁登基,北狄多次进犯,这十多年你率军守在北境,力保山河无恙,让我无需忧心外敌,夜里才能睡得安稳些。”
“我知北境苦寒,知你好几回差点死在战场上,五年前为我采药时也差点从崖上摔落,亦知你这十五年心里一直很苦,那日朝你发火只是因一时心烦,不想你继续犯倔,并不是嫌恶你。”
“醒一醒罢,阿骥。”苏吟无力道,“你难道真想叫我愧疚一世吗?”
眼泪不停从谢骥的眼角滑下来,装了半天聋子的大夫见状大喜,忙上前继续施针。
但谢骥五日前应是绝望至极,自尽时就没想过要活,吞的毒丸实在太多,纵是此刻被苏吟安慰了几句,终于有了念头活下去,也仍是大罗神仙都难救。
大夫束手无策,谢骥回光返照般睁开了眼,面容俊朗苍白,唇角溢出鲜红的血,见苏吟守在榻前,一双没有神采的桃花目痴痴瞧着她,张开唇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已发不出声音了。
苏吟叹了一口气。
宁知澈听出这声叹息中带着无奈和妥协,鬼魂也听出来了,本就没有半点血色的面容惨白如雪,看起来比榻上濒死的谢骥还脆弱破碎。
谢骥听了苏吟这声叹,眼泪瞬间泉涌而出。
苏吟轻轻道:“若你能熬过去,那我们便再试一试。”
试一试什么?
她想与谢骥试一试什么?
宁知澈怔怔看着这一幕,一时间竟听不懂苏吟在说什么。
鬼魂不敢相信地看着苏吟,而后彻底崩溃,委屈和愤怒几乎要将他整个魂体撕碎,周身黑雾疯狂蔓延,怒然咆哮:“理他做什么?让他死!”
谢骥原本已在扩散的瞳孔重又凝聚,如漫古长夜中终于出现了一道曙光,用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紧紧攥住苏吟的手,就像抓住最后一丝希望,艰难发声:“不许……骗我……”
苏吟静了一瞬,没有拂开谢骥的手,轻轻点头:“嗯,不骗你。”
谢骥紧绷的身躯顿时一松,但仍是抓着苏吟不肯放手,眼睛也舍不得眨,一直瞧着她。
宁知澈看不下去了,只有拼命告诉这只是个梦,心里才能好受些。
又过去两日,谢骥居然真的靠着惊人的意志力活了下来。
宁知澈不得不承认谢骥的身子骨确实不错,至少在同辈武将中无人能越过他,打也打不死,毒也毒不死,大抵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能被天生将才的谢煜老侯爷看中,将他捡回来当嗣孙。
谢骥再度醒来看见苏吟仍在榻前,眼睛瞬间发红,又是欢喜又是忐忑地看着苏吟,一瞬都不肯移开视线。
苏吟没有言语,接过婢子熬好的药,舀了一勺喂至谢骥唇边。
谢骥看着眼前那只捏着玉匙的白腻纤手,眼泪刷地一下又掉了下来,忙低头将药一滴不剩地喝进嘴里。
苏吟继续舀药喂他,待汤药见了底,方轻声道:“我在谢府住这七八日,陛下已派人来问了四回。你既醒了,那我便先回宫了。”
谢骥脸色一白,顿时急了:“那我们……”
宁知澈瞬间心头火起。
鬼魂更是又开始怒吼:“谁跟你是我们!厚颜无耻!”
苏吟默了一瞬,提醒谢骥:“我们如今是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