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那是为何?”
苏吟喉咙一窒,半晌才艰难坦言:“去年你说得不错,我从前的确……心里更偏向谢骥。”
宁知澈过去曾多次因苏吟向着谢骥而妒恨到近乎扭曲,此刻乍然听她说这句话,犹如一处已然溃烂生疮的伤口被尖刀利刃剜去,既疼得厉害,又因她终于肯直面这道一直横在他们二人中间的残垣而心里诡异地轻松了不少。
他沉默许久,蓦地笑了笑:“朕还以为你一世都不会承认了。”
苏吟抬眸,视线从宁知澈青筋迭起的手背缓缓上移,隔着泪帘看他温润俊雅的侧颜,稳着声线继续道:“我怀胎时谢骥照顾了我五个月,事事用心细致。我曾认为他比你更……温柔有趣,更能做个好爹爹,曾在怀胎时真心盼愿孩儿是他的骨肉,直至那日裴疏说你已时日无多。”
“嗯。”宁知澈神色平静,“还有吗?”
“在与谢骥成婚的第三年,我其实便已开始试着接受他这个丈夫,去年在南境为谢骥雕刻赤玉佩作及冠礼,就是打算从此彻底放下你。”
“嗯,还有呢?”
“谢骥擅长表达,相比于你,我确实更容易瞧见谢骥的好。”
即便宁知澈与她相识十多年,从小到大为她付出的远比谢骥要多。
“嗯。”
“他年纪稍小些,喜怒哀乐又丝毫不加掩饰,常因我而落泪,且在你这个皇帝面前完全处于弱势,所以比起你,从前他确实更容易让我心软心疼。”
即便宁知澈与她相识更早,情谊更深。
“嗯。”
……
宁知澈一声比一声应得艰难迟缓,忽然发现怀里的女儿不知何时竟已醒了,正睁着一双湿润乌圆的眼睛瞧着他,小嘴扁得厉害,瞧上去似是快要哭出来了。
他看着华曜那双泪眼,自己的双目也跟着渐渐变得涩痛,安抚般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让乳母进来将孩子抱走。
待殿内重归静寂,宁知澈坐在苏吟身旁垂眸出神许久,试图装作不在意,毕竟苏吟从前偏心谢骥他又不是不知道,但终是有些不甘心,哑声问道:“你那时真的觉得他比朕更温柔有趣?”
苏吟微微低下头:“是。”
“他那时当真比朕更容易叫你心疼?”
“是。”
“你当真曾希望女儿是他的血脉?”
苏吟喉间如被堵了一团棉絮,出声艰难:“……是。”
“朕与你重逢之前,你真的曾打算彻底放下朕?”
“……是。”
“你说的与谢骥成婚第三年试着接受他这个丈夫,是指要试着喜欢他?”
苏吟深深垂首:“……是。”
宁知澈久久未再言语。
重逢至今,这还是苏吟第一次将从前的心思如实说与他听。
宁知澈垂睫轻轻一笑:“其实这种时候,你不必这般坦诚。”
他看着面前这个不知到底是薄情还是重义的女子,压抑着情绪问道:“那你可有喜欢上他?”
“尚未。”苏吟实话回答,“因为你回来了。”
宁知澈眸光轻轻发颤。
“从前是我不好,待你不公。”苏吟难忍哽咽,“嘴上说着要补偿你,心里却总是记挂着谢骥,时时念着他对我的恩,却鲜少忆及你对我的好,只记得他满腔赤诚,却不记得你温柔错付,只瞧见你疾言厉色、步步相逼,却忘了是我先将你逼至绝境。”
“无需愧疚,朕说过,你我早已扯平了。”宁知澈缓缓闭上眼,喉间干涩,“但你……从前如何偏心谢骥,此后便要如何偏心朕。”
苏吟泪如泉涌。
宁知澈出了会儿神,平静开口:“朕还要向你讨一个承诺。”
“什么?”
“朕死后你若想回到谢骥身边,谁都不会拦你,但你一世都不能忘了朕,永远不能让谢骥越过朕在你心里的位置,朕至多只能容忍他与朕地位平齐。”宁知澈低眸凝望她的面容,“你可能做到?”
苏吟一怔:“若我是老侯爷的孙女,谢骥便是我名义上的亲弟弟,我没有想过今后回到他身边。”
宁知澈眸光微动:“当真没想过?”
“没有。”
宁知澈静了一瞬,想到苏吟还年轻,让她为自己守寡一世实在残忍,声音缓了下来:“谢骥虽整日哭哭啼啼招人嫌,但身子健硕,应能长命百岁,房里也干净,待你亦算真心,能让你日子过得舒服安稳。至于你们二人的身份,你若真想再嫁,便别在意世俗的眼光,左右外人忌惮谢氏权势,想来也无人敢当着你的面说什么。”
说完这番话,宁知澈当即意识到自己此刻竟在劝自己的女人回到她前夫身边,无私大度到感天动地,简直不像个正常男人,眸中顿时闪过一丝恼怒,俯身扛起苏吟上了龙床:“没想过最好,终归世上的好男人又不是只有谢骥一个,你若真想再嫁,凭你公主生母、谢煜孙女的身份,要什么男人没有?”
素色寝衣被重重丢出帐外,苏吟抬眼撞入宁知澈裹挟了沉沉欲念的墨眸,见他忍得难受,俏脸粉若桃花,轻声道:“前两日李院首说我的身子养得不错……可以行房了。”
宁知澈没有说话。
怀胎分娩对女子伤害太大。太医虽说无碍,他私心里却想苏吟再调养两个月,无论如何也舍不得在此时与她云雨。
但他素了近一年,夜夜温香软玉在怀,也实在有些难熬。
宁知澈低垂眼帘:“你方才说觉得他比朕温柔有趣,温柔二字便罢,有趣是指哪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