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明亮的大窗外,早晨的太阳已经升起,医院也渐渐开始了忙碌。
但在窗前,背对她的妈妈却处在投下来的那一片阴影里,肩一耸耸的。
她上前喊了声:“妈……”
女人转过身,脸上满是泪水,她擦了擦眼角,扯出一抹笑:“阿蕴来了……”
“你爸去跟肇事者联系了,我一个人在这,没忍住……”
说着说着,她又忍不住带了点哭腔,拉着杨蕴到一面巨大的玻璃墙前,“医生不让家属进去探视,但还好,还能隔着玻璃看一眼……”
“第四张床,就是你阿婆……”妈妈朝里看了眼,眼泪瞬间又落了下来,擡手捂住嘴哭得无声。
ICU很安静,看着很大,几台巨大的仪器时刻监测着病床上的人的生命体征,管子在他们身上插得满满的,多得分不清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但又很小,只放了五张床,里面只有一个护士,裹在无菌衣里,沉默得甚至有些麻木地在干着活。
这就是ICU,即使隔着厚厚的玻璃,都能感觉到,里面是一滩没有生机的死寂。
杨蕴就这麽看着,直到脸上慢慢感觉到凉意,才匆匆擡手想擦去。
可是,怎麽擦不完啊……
明明昨天还好好跟她说话的人,怎麽一转眼,就……
第四张床,老人躺在一片白色里,闭着眼,曾经爱笑的嘴角耷拉着,剃了光头,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大大小小的管子从她身上分叉出来,分不清是维持生命的营养管道,还是夺取生机的寄生藤蔓。
唯一慰藉的,是监护仪上那还在跳动的线条和数字。
“很抱歉告诉你们这个沉重的消息。”
主治医生递给杨蕴和妈妈一份报告,语气沉痛,“我们今天刚检了脑电图,确诊了病人的确是脑死亡。也就是说,病人会是永不可逆的植物人状态。”
杨蕴喃喃重复着:“脑死亡……永不可逆……”
她明白脑死亡意味着什麽。
小时候看到这种电视桥段只觉得疑惑,落到自己身上,竟这样痛。
她眼泪落了下来,像是在对神明乞愿:“脑死亡,真的救不回来了吗……”
“脑死亡在现代医学上是可以判定为死亡的了,但具体得看家属你们的意愿,如果你们情感上不认同,那可以让病人继续营养输液维持生命。”
他叹息着,“或许,会等到一个奇迹吧。”
对,一定会有奇迹发生的,电视上不都这麽演的吗。
杨蕴催眠般地想着,却听到一直看着报告无声落泪的妈妈决绝的话:
“不,不等了。”
“妈!”杨蕴仓皇地喊了声,擡手想拦住她的话。
妈妈推开杨蕴的手,擦了擦脸上遍布的泪痕,笑了笑:“我知道,我的妈妈回不来了……”
“妈……不要……”杨蕴拼命摇头,企图让她回心转意,“不要啊……”
“脑死亡啊,偏偏又是脑死亡……”妈妈却恍若未闻,神色凄楚,“为什麽,为什麽是我这麽熟悉的脑死亡,老天你真狠心啊……”
她怆然泪下,背过身,轻轻的一声叹息:“医生,你们来拔氧气吧,麻烦你了……”
“我下不去手……”说到最後,她还是哽咽了。
直系亲属的意愿大于其他人,医生看了眼蹲下崩溃痛哭的杨蕴,神色沉重地点点头。
世间太多事,无能为力。
意外和离别,也许就在下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