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蕴倏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气。
缓过来後,她拥着被子坐了起来,望着黑暗中虚空一个点出神。
不会的,不会的,阿婆一定会没事的。
她莫名地心慌,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揉成一团,缩得紧紧的痛。
她急需做些什麽事,来转移这股心慌和恐惧。
杨蕴定了定神,从床上爬起来,坐到电子琴前,慢慢揭开了那层隔尘布。
手抚上琴键,《天空之城》的旋律随着肌肉记忆缓缓流出,她像是不知疲倦般,弹了一遍又一遍,弹到雨停了,弹到天际从浓郁的黑慢慢泛起了深紫,她终于累了,闭上了眼睛,往事一幕幕如走马灯。
她小时候一句想学钢琴,爸妈没当回事,还警告她不要好高骛远,家里没钱给她搞这些高雅的爱好,外婆却把这些年摆摊卖菜攒下的钱从铁罐里拿出来,仔细点了又点,然後默不作声地买了一架电子琴回来,望着满脸惊喜的她,难过又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
有次,外婆坐在她身边,笑着看她弹琴,问她为什麽总是弹这首曲子。
她用稚嫩的声音回答:“弹《天空之城》的时候,感觉心情会一下子静下来,快乐的时候是忧伤的静,不快乐的时候,又会觉得是很舒服开阔的静。”
彼时外婆侧耳听了一会,笑着点了点头,莫名红了眼眶:“确实,我们阿蕴真厉害。”
“阿婆也喜欢,再弹一次给阿婆听,好不好?”
她受到鼓励,得意又矜持地点了点头,小小的手略带笨拙地在琴键上跳跃,而外婆坐在窗前看着她,目光温柔又难过。
时光轮转,小小的手变得纤长,技法也不再笨拙,可在旁边听着她弹琴的人,现在却生死不明。
一滴眼泪突兀地砸在洁白的琴键上,然後越来越多,琴键上慢慢聚了一个小水潭。
“阿婆……”
“阿婆……”
……
杨蕴压抑了这麽久的情绪终于释放出来,她一声声地喊着,声音从哽咽,到呜咽,再到带了哭腔,最後大哭地起来,越来越大声,甚至有些撕心裂肺。
阿婆啊,你听见了吗,我弹了这麽多次你喜欢的《天空之城》,你一定要平安,平安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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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手机响了,哭累的杨蕴正打算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听见铃声立马精神了。
一看是妈妈的电话,她连忙接通电话,一叠声地问:“手术成功了?是阿婆出来了吗?阿婆怎麽样了?”
“对,阿婆手术顺利出来了……”本来是个值得高兴的消息,妈妈的声音却听着很难过,喉咙像是被什麽东西卡住了,轻得像叹息,“但是……”
杨蕴心一紧,她莫名想起梦中那句犹如谶言的话。
“但是什麽?”她紧张地问,边说边揉了一把脸,披上衣服就要出门,“我现在马上来医院。”
“阿婆进了ICU,医生说……”妈妈哽咽了一声,声音里满是彷徨,“抢救不及时,颅脑损伤太严重,变成了植物人状态,可能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杨蕴的脑子“轰”地炸开了。
她愣愣地重复着:“醒不过来了……”
梦里那句话,真的成了谶言。
她颤抖着手放下手机,看向窗外那片彩钢瓦,此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彩钢瓦的蓝色沉默地浸在要亮不亮的天色里,上面的雨痕还没干透,铺满了打下来的枯叶,莫名有种诡异萧瑟的气息。
杨蕴怔怔地看着,眼泪突然没有征兆地落了下来。
原来,昨天那犹如鼓点渐渐连成调的雨声,真的是一首曲子。
那是,一曲离别乐。
杨蕴跌跌撞撞地来到医院,几经周折,才找到神经外科的IC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