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照片
车子拐进村子,弯曲的竹子自成一道拱门,不热的夕阳褪去装酷的衣裳,披上了夜里的行装。路边原来是有阿拉伯婆婆纳的,颜色鲜亮,成群地长,漂亮得跟动画片里穿着紫色裙子的小公主一样,祁添可喜欢了,小时候还吃过,甜甜的。现在草枯沟干,枯枝败叶,必须承认北方的冬天实在波折。
祁添开得很慢,看着一年来村子里的变化就感叹。遇到熟人了就打开窗打招呼,这个是大爷那个是三娘……
又拐进村口,数第六个就是奶奶的家。
祁添每年都回来,不过以往没车都是从村口走回来的,今天他要是不开窗没人知道车子里坐的人是何立英的孙子。
他没多做逗留,先回家看看。车停好,步晔跟着他下车,等他开门的空隙左右环视,扑鼻清香,哪儿都新奇。
“这为什麽没有孩子?”他陡然问。
祁添开锁推门,拉着他进屋,道:“年轻人都往城里跑,孩子当然都带过去了。……不仅没孩子,这几年……老人也都走得差不多了。”
踩过落叶满地的院子,推开堂屋的门,一股与童年无异的味道袭来,祁添一时竟有些恍惚,他竭力抓住心口的涌动,筋疲力竭也没能留下一朝一夕,甚至最初的感受也消弭了。
“步晔。”他叫,他真的很喜欢叫步晔。
“我有点想哭。”就这麽对爱人示软吧。
祁添胖球一样地滚进步晔的怀里,在里面小声啜泣。比他考试失利想家情绪增生躲在被窝里哭的声音要大一些,又比知道奶奶去世连夜赶回来的路上的痛心疾首要小一些。
步晔抚摸他宽阔的後背,连着他微弱的呼吸一起颤抖,伴着他艰涩的哭声一起索取,无声胜有声。
斜对面的杨树秃了,来年开春会长出新的树叶,长得很快很嫩,在风里像风铃。好多人没见过新生命的成长,祁添见过,富有生机的,一夜之间的自然。比如婆婆纳一夜之间就长了出来,茶花一夜之後就长出了花苞,梨园的梨树好多夜不凋零。
村里的孩子去到了城市,草堆不让撂,杨树花再也燃不到那一堆堆金灿灿的独属于农村的假山。没有孩子会被追着村子打,没有十五岁的少年踩风放起杨树花,他们这一代的故事落了幕,渐渐地在城市车水马龙日常三餐中淡去。
没想到再次想起,後劲会比心中大。
祁添爱哭,随时随地都要哭,此时哭累了也不愿松开人家,揽着他求亲昵。哭完总归敏感些,喜欢向最亲近的人索要安全感。哭完的眼睛烫烫的,蹭着步晔的脖子使坏,步晔任由他坏下去,目光却被一长排的相片吸走了神。
“祁添,”他看清,推搡敏感的猫咪,“祁添,那是你的照片。”
好似碰到了宝藏,步晔的心神都在宝藏上。
步晔当初看了一张祁添吃玉米肠的照片就心软知心得不行,现在看到这麽多有关祁添的经历他简直溜入天堂,每一张都爱不释手。
“你小时候真可爱。”祁添被拨浪鼓逗得口水直淌。
“好帅……”祁添被选入篮球队,意气风发穿着球服招摇过市。
“女装也好看。”初中年级赛,祁添被女孩子拉着跳小天鹅。
“这就是你说的古装?”文艺表演他心动诗朗诵,得了三等奖。
“这是奶奶?”祁添赚到钱後带奶奶去买衣服,带他去吃炸鸡时拍的合照,还有露出半张脸的温纾敏。
……
步晔一张一张看完,每一张都有祁添的解说,他很喜欢。
正要满心欢喜地和祁添诉说自己的喜欢时,发现祁添看他好久好久了,猛不丁撞上视线,蓦然萌生一丝羞涩。
祁添食指弯曲磨他的脸,忍不住亲一下,道:“把我们俩的照片也放在这,好不好?这里放一份,沃城也放一份,嗯?”
步晔茫茫然擡头,“……什麽照片?”
听见祁添笑了声,掏出手机点了几下,一张他不知道的照片便印进眼前。
那天夜里,一切都静悄悄,他侧躺在床上,双手拉着祁添胸前的衣服,微微张着嘴像在索吻。他的周围黑得可怕,在他快被黑暗吞没之前,祁添靠近在他的额头上落下香甜的吻,伸臂揽入怀,一层美好恬静的光圈在吻上的那一刻渡在他们身边,不黑了。
步晔双手捧着手机,看得入迷,“我好喜欢。”
祁添的心在这刹那跳动了十万八千次。
他擡起步晔的下巴,低头吻了上去,毫无掠池,只有不尽言语的心意。被吻地心满意足,步晔回抱住他,热烈地做出回应。
祁添退开些许,鼻尖点软鼻尖,幸福指数蔓延,无不感激:“还好,还好我有了你。”
活不多,祁添不让步晔帮忙,收拾到了晚上,却没有收拾床铺。步晔等他一会儿见他仍旧没有收拾便起身朝房间走。
还没到门口就被祁添拦下,“你去那干嘛?乌漆嘛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