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不住是什麽意思?他们到底状告的是何事?”一位伯爷指着那侍卫焦急发问。
侍卫支支吾吾:“他们所告……所告……”
“所告何人你倒是说呀!”
“告荣禧长公主拐卖良籍百姓丶创办西园草菅人命!”
此言一出,满殿皆静。
就算是喝得面红耳赤的朝臣也在此刻骤然惊醒过来。
状告荣禧长公主,告的还是草菅人命的重罪,若无证空口上告皇亲,可是死罪啊!
怎麽会有人敢状告荣禧长公主?
衆人的视线落至荣禧长公主,想要从她脸上瞧出端倪,荣禧长公主闻言只是微微掀了眼皮,坦然的接受着衆人的打量,好似侍卫口中被状告之人同她没有任何干系。
她转过了身,面朝文景帝,字句清晰:“皇兄,百姓不知真相人云亦云,不如先将鸣冤台上的那些人带进宫来,以免事态发酵失了皇家颜面。”
文景帝的眼神霎时阴沉下来,打量着荣禧长公主的神色。于私而言,就算荣禧长公主真草菅了人命,亦没有在他寿宴当天揭发此事更令他恼怒。
浑浊的眼睛里透出些许狠意,文景帝召来禁卫军副统领,沉声吩咐道:“去鸣冤台,让司统领将击鼓之人都带过来。”
禁卫军副统领跪地应是:“陛下,二十仗刑是否要执行?”
敲响登闻鼓者要杖刑二十的律例本是为了防止百姓随意敲击才定下的,如今击鼓已招来半城百姓围观,此案若为真,便必须为其平冤,若为捏造,这些人煽动百姓污蔑皇亲,也难逃死罪。
二十仗已无执行的必要。
“直接将人都带过来吧。”
半柱香後,文景帝高坐龙椅之上,贵妃和淑妃都坐到了下首,朝臣们正襟危坐,各色的目光在荣禧长公主和跪在大殿中央的男女之间来回打量。
朝臣们心思各异,尤其是参与过西园的朝臣们心回百转,死死的盯着前头上诉的男女,唯恐自己被牵连进去。
文景帝端坐高位,目光扫过跪在下首的衆人。
那些人衣着鲜艳勉强蔽体,用的皆是上好的缎子,其上多少沾了些脏污,露出的手臂和肩头隐隐显出异样的血痕。
“下跪何人,有何冤屈?”
跪在最前方的女子伏地磕了三个头:“回陛下,民女名唤林婉娘,乃翼州魏郡人,家父林峰为昭元三年秀才,以为人抄书为生。去岁家中为民女定下一门亲事……”
林婉娘说到亲事,眼神黯淡下去:“民女本是来京嫁人,未曾料走山路时遭人挟持,被带入西园。他们逼良为娼,逼着民女行那般茍且之事,民女若是不从便会用板子鞭子抽打,还时常不给饭吃。”
她声泪俱下,身後的男男女女也皆感同深受的哭起来。
林婉娘拉起了袖子,指着上面伤横累累的胳膊。
“不仅如此,来西园之人常有异癖者,人就算死了也是随意往院子里一埋,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去院子里头挖,那些已经遭难者尸骨尚且未寒,还望陛下还我们一个公道!”
文景帝摩挲着手中的扳指,目光直直的看向下首的荣禧长公主,方才荣禧长公主提议要将这些人带入殿时,他以为侍卫的话是夸大其词,没想到确有此事。
“你说的西园是在何处?”
“在京城西边的乌鹊巷里。”林婉娘又详细的将西园周边宅子的特征描述了一遍。
文景帝点点头,着人前去查探,而後又问:“你既说你被人关在西园,今夜又是如何逃脱的?”
“民女最为担心的便是夜晚被人推开屋子,可今夜西园没有任何人来访,民女深觉好奇便去推门,岂料屋门已经被人从外头锁上,後来民女闻到一股火油的硝石味,深觉不对劲,便拼命砸门向外呼救,与此同时还能听到隔壁屋子其他人的叫喊声。”
“好在西园火势刚起之时,便有一队侍卫冲进来救了我们,才能让我们来到这儿向陛下诉说冤屈。”
随着她的讲述,文景帝扫向荣禧长公主的眼神越来越冷,也对今夜之事有了大致的推测。
显然有人事先知道了荣禧长公主的计划,先她一步安排好了一切。公主府的失火,想必也是特意为之。
皇城脚下,他的寿宴,竟然有人敢私自纵火,还鼓动这些人敲登闻鼓,也太不把皇权放在眼中。
文景帝的额头拧出井字,从荣禧长公主身上离开的目光越来越冷,相比较荣禧长公主而言,他对背後筹谋这一切的人更为痛恨。
半城百姓看着他们在登闻鼓前诉说冤屈,此事不消一夜便能传遍整个京城,他必须要给个交代。
多年为帝的敏锐嗅觉令他很快意识到这种拐卖良家男女供以取乐之举,定然不会是简单的买卖,若是真的处理了,背後又会牵扯出多少人?
衆目睽睽之下,文景帝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变冷,不知道此事该如何收场。
他一字一顿厉声道:“你可知那些侍卫是何人所派?你所说的这一切又是否属实,是你们为自身诉冤而不是受人指使?朕虽免了你们的二十杖刑,但若是信口胡诌,朕定然要重重治你们的罪!”
上告他人,不先调查事实的真相,反而以权势先威胁状告之人。郁南卿在西山已经见识过一回,本以为是针对萧祁泠,没想到这麽多朝臣的目光下,文景帝还能如此袒护荣禧长公主。
前世大齐能落得那般的境地,倒也不冤。郁南卿勾了勾唇,掩下了眼中的嘲讽,拿起茶壶给自己满倒了杯。
正要灌入口中,萧祁泠握上了她的手腕,提醒道:“慢些喝。”
郁南卿眼睫微颤,低低应了声。
有同她一样想法的朝臣不在少数,而对此最为震惊的当属跪在大殿中央鸣冤之人。
他们本以为逃出西园便能鸣冤,可到了金銮殿才终于意识到荣禧长公主在朝中的权势有多大,竟能撼动帝王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