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光深沉,唇瓣犀薄,身上自带一股皇室血统的矜贵傲慢:“登闻鼓响,司大人身为禁军统领还在这儿做什麽?是要玩忽职守吗?”
司宗鹤瞳孔一缩,行了一礼,大步往外走。
“娘,你和大伯要回府吗?”司承礼还不知发生了什麽,醉醺醺的拨开人。
“他去鸣冤台了。”荣禧长公主正在计较要不要离宫时,身後传来令一道声音。
“司大人去得可真及时,莫非也好奇敲响登闻鼓之人,想要一探究竟?”
萧祁泠不知何时从席面上离开,正站在荣禧长公主必经之道上。
荣禧长公主的唇合得更紧,宽袖下的手微微攥紧後,手背上浮出了青筋,面上却还端着惯常的那副笑意。
公主府失火,登闻鼓被敲响,各国使臣皆备遣送回驿站,看似毫不相关,可又好似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原本还有些不确定,可萧祁泠此时出现在这里,已经没什麽可怀疑的了。
只是萧祁泠翻出了西园,也找不到能定她罪的证据,她顶多也就是纵容世子参与西园的寻欢作乐,想通这些後,荣禧长公主定了定心神,笑着往司承礼的方向招了下手:
“瞧我,净忧思公主府的火势,都没注意到宁王。只是今日本宫挂念府中珍宝,宁王不妨下回再来寻本宫闲谈吧。”
“确是本王挡道了。”
萧祁泠往旁边让出一条道,令司承礼走上前来,在荣禧长公主转身时,似有所感的叹了句:“‘备周而意怠,常见则不疑’,这是当年崔家失火时姑母同我母後说的话,今夜公主府失火,姑母自个怎就忘了?”
荣禧长公主听出了萧祁泠的意有所指,牙关紧咬。
萧祁泠指的自然不仅仅是公主府失火,而是在为了西园之事阻拦她的离开。
之前涉及西园的那些异动她确实没有太放在心上,她总是嘲讽文景帝过够了安逸日子,却不料自己会在西园之事上失去警惕,给了萧祁泠有机可乘的机会。
“崔家之案早已了结,就算当年崔氏女捱过了二十杖刑,崔家的罪也得照判。”荣禧长公主目光凌厉,句句逼人,“宁王旧事重提,是对皇兄有所不满吗?”
萧祁泠像是猜到荣禧长公主会拿文景帝来压她,漫不经心的笑了声:“不敢,姑母多虑了。”
崔家在十五年前满门下狱,那时崔老官拜内阁之臣,何其荣耀,却因当朝控指荣禧长公主草菅人命祸乱朝纲,担任巡盐御史的崔家子辈被查出贩卖私盐,盐税亏空足足一千万两。
要知道当时国库一年的税收也不过两千馀万两,此事一出满朝哗然。
巡盐御史在狱中抵死不认罪名,没能熬过刑便去了,崔阁老更是当朝撞柱以死明志,可当时罪证确凿,就算是同崔家交好的朝臣们也只能选择缄默。
天子一怒,崔家其馀二百六十三口男丁尽数下狱,问斩前夕,崔家嫡女登上鸣冤台敲击登闻鼓,未能受过二十杖刑,在崔家被抄家之时,崔家夫人携所有女眷火烧崔府,一度成为京中不可提及的禁忌。
“火势那麽大,本宫回府了也无济于事。”荣禧长公主见走不掉,索性也不着急了。
脸上堆出个极和善的假笑,意味深长的往城门的方向看了眼:“都说常见则不疑,宁王就如此笃定如今敲响登闻鼓之人,能捱过那二十刑杖?”
萧祁泠面色一凛:“当年的刑杖——”
“当年的刑杖执行时,本宫正在宫中同你母後吃茶。”荣禧长公主像是终于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司承礼,她从袖中拿出帕子,在司承礼被酒逼出热汗的额头擦了两下。
“那就看看今夜,姑母是不是也能安心吃茶了。”萧祁泠的目光落向宫门的方向,侧身而过。
荣禧长公主继续给司承礼擦着汗,敛下的眸光中闪过一丝厉色。
空气中安静了片刻,只馀下仍在敲响的登闻鼓声。
尖锐的护甲在司承礼的额角划过,司承礼吃痛的叫了声:“啊疼!娘,你做什麽呢?”
血珠自司承礼额角渗出来,荣禧长公主看似波澜不惊,可在思索片刻後,心绪已经完全乱了。
就如同她不知晓萧祁泠的安排,萧祁泠也不知道她的退路。萧祁泠看似是来拦她的,实则却是来套她话的。
前去鸣冤台处理的司宗鹤还未归来,荣禧长公主看向司承礼,缓声道:“待会无论发生什麽,要跟着本宫,明白吗?”
司承礼不明所以,还以为荣禧长公主是在担忧公主府的火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娘,你放心吧。”
荣禧长公主闻言,将帕子放进司承礼手中,难得对他露出笑意,又变回了那个尊贵雍容的长公主。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之夜。
前去下令行杖刑的司宗鹤才刚去不久,就又有侍卫前来通禀:“陛下,不好了,京中半城百姓将鸣冤台围了起来,跪在鸣冤台前不让实施杖刑,跪求陛下彻查冤屈!”
“疯了吗竟有人敢阻拦禁卫军办事?”
“登闻鼓岂是想敲就能敲的?若是人人都去敲登闻鼓,岂不全乱套了?”
“司统领何在?禁卫军何在?”
文景帝身边的朝臣们纷纷出言训斥那名侍卫,侍卫从容不迫,继续啓禀:“禀陛下,并非禁卫军无法抓人,而是登鸣冤台的人数过多,想鸣冤者有半百之数,皆是为其自身鸣冤,诉告同一冤案。”
自鸣冤台建立以来,凡敲击登闻鼓的皆是为自身或是为亲友所鸣冤,一人击鼓便足以上诉冤屈。
可如今却出现那麽多人一同登了鸣冤台,偏偏告的是同一桩冤屈。冒着有可能送命的风险也要一同登鸣冤台,这到底是想各自诉冤,还是不信任大齐律例,担心冤情无法上达御案?
在朝中为官较久的朝臣不约而同想到十五年前登闻鼓被敲响时的情景。此时的登闻鼓声连连响起,又何尝不是在状告皇权的不公?
殿外忽地刮起一阵风,吹进殿内,掀起文景帝冠上的冕旒,显出眼中的暗沉之色。
“百姓们为何会跪在鸣冤台前?”
侍卫跪地答道:“回陛下,今夜百姓点天灯祈福,玄武门前本就人满为患,登闻鼓响後百姓们纷纷围拢过来,听击鼓之人诉说自身冤屈,民怨高涨,快要控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