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空气凝固,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你想问的就是这个?”赵惊鹤眼皮微擡,幽深的眸子似笑非笑。
裴霁很轻地嗯了一声。
“说不定。”赵惊鹤回答得模棱两可,脊背重新靠回椅背。
裴霁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眉头微拧。
赵惊鹤却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和他深入讨论,状似无意提起另一件事,“听闻你最近在四处筹钱?”
港市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而赵惊鹤想知道什麽只需稍稍伸手,裴霁毫不意外他的消息灵通,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创立领海前期需要的啓动资金和周转资金裴霁虽早有心理准备,但实际投入後成本远远超出他们的预算,最近为了筹集更多的资金他和陈维文四处奔走焦头烂额。
但这些,都不是裴霁想和赵惊鹤谈论的。
显然,赵惊鹤并不打算让他沉默带过,“连前期投入资金都捉襟见肘,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撑,你确定你想好了吗?”
他说得犀利,直接,毫不留情面。
裴霁直视赵惊鹤,眼中蔓上一种固执的神色,“当然,十一年前就想好了。”
这次轮到赵惊鹤微愣,他目光在裴霁脸上打量巡视,少年从前稚嫩的摸样好似还近在眼前,但再仔细一瞧,温润如玉的脸庞早已退去少年时期的稚嫩,如今眼神和眉宇都透露着经年累积的坚定和沉静。
到底是长大了。
“和那个英籍华裔合夥就是你的想好了?”
听他陡然提到陈维文,语气讥讽,眼神轻视,这让裴霁眉头一触,心里有些不太舒服,“他叫陈维文。”
“哦,”赵惊鹤漫不经心点头,“外强中干,虚张声势,无能爱逞英雄。”
这是拍卖会後赵惊鹤对陈维文的印象,裴霁没办法替陈维文辩驳,但他要解释的是:“他是一个不错的合夥人,至少人品能力都没问题。”
赵惊鹤好整以暇地看着裴霁为旁人说话,目光渐渐沉下来,指尖无意识地在面前的纸盒上轻点,“那就希望你的选择是对的。”
外头还在下雨,这会雨声更大了些,雨水拍在巨大落地玻璃窗上缓缓滑落,划下一条又一条长长的水痕。
寂静半晌,裴霁重新看向赵惊鹤,缓慢而又沉沉问道:“所以你选择和任家成为合夥人?你的选择就是对的吗?”
他的问题实在有些出格,已经入侵赵惊鹤的私人领地。
而赵惊鹤向来有极强的领地意识,不容旁人轻易窥探踏入。
果然赵惊鹤听完眉眼都冷了几分,眼睛微眯,眸底蕴含着危险的暗光,目光森冷地盯着他。
裴霁在他灼热的目光中奋力挺直脊背,背在身後的手却拳头握紧,指尖掐进骨肉也浑然不自知。
一阵漫长的沉默过去,赵惊鹤薄唇轻啓,声音暗沉而没有温度地说:“裴霁,我没得选择。”
一句话让裴霁彻底泄了气,傲然挺立的脊背微不可见地耸了下去。
是了,人人都叹今日港市置纵独占鳌头,新贵赵惊鹤权重位高,外人只看表面光鲜亮丽,不探背後如何水深火热。
可裴霁为他亲手羹了五年醒酒汤,见证他无数个日夜不眠的时日,就在这间书房,这张桌子,眼前这盏灯散发的光芒未必没有旧年的馀热。
裴霁以为回国之後至少能摸到赵惊鹤的一片衣角,原来没有,他站得还远不够高,无法和他并肩,替他挡过枪林弹雨。
以至于赵惊鹤说他没得选择的时候,裴霁全然没了方寸,以前无法宣之于口的现在仍然无法宣之于口。
他内心独自一片翻江倒海,赵惊鹤全然不知。
只觉得裴霁绕来绕去说半天又回到最初的问题,自己方才有意主动提及他最近资金短缺的事,心思细腻如他,明明只要稍微示弱求助,问题便能迎刃而解。
赵惊鹤无法为他独撞南墙的英勇喝彩,还有他那个叫陈维文的合夥人看起来也实在不靠谱。
“裴霁,你想过来找我吗?”
赵惊鹤手里把玩着一支金属打火机,昏暗灯光下的眉宇深邃晦涩。
咔哒一声,蓝色火焰在他指缝中迅速燃起又飞快堙灭,裴霁盯着那一簇火苗,心中清楚赵惊鹤话语里的意思。
他刚回国,既没有雄厚的资金也没有通天的人脉更没有丰沃的资源,想在业内立足闯出一条血路,必定要踩过满途荆棘,而其中还存在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的风险。
裴霁没有的这些,如今赵惊鹤已经拥有,他的意思无非就是裴霁大可求他借一笔资金要一手资源,少走一些弯路。
只要他开口,赵惊鹤也许会看在多年的情分帮衬他,但那不是裴霁想要的。
他得靠自己,一步步够上塔尖,光明磊落坦坦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