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霄哥儿一脸失落,流丹又连忙安慰道:“霄哥儿若是白日里得闲,倒是可以来陪郡主说说话。”
闻言,霄哥儿将用油纸包着的那包蜜饯递给流丹,乖觉道:“姐姐既然睡了,那霄哥儿就不进去叨扰了,这是姐姐爱吃的蜜饯,霄哥儿特意留的。”
流丹摸了摸霄哥儿圆溜溜的脑袋,认真的点了点头,“你放心吧,郡主明日醒来看到这个,肯定能多吃两碗饭的。”
若真是这般就很好了,从前姐姐身子不爽利时便没甚胃口,饭也不曾用,整日都是无精打采的。
“那霄哥儿明日再来陪姐姐用午膳,蜜饯是我送给姐姐的,流丹姐姐可不准偷吃。”霄哥儿板着脸,似乎很是不满意自己到了如今这个年纪了,流丹姐姐还是动辄摸他的头,于是他便故意说的严重些。
流丹知道小主子的心思,点头如捣蒜,其馀心底却是憋着笑。
原本陆昀还当燕鸣歌病的不轻,但她见浮翠流丹这幅神情,便觉得应当不是什麽大事。
是以,他踯躅半天才问道:“听霄哥儿说表妹病了,可有请大夫来看?”
浮翠听得惊诧,却到底是不动声色的将话接了过去,又解释清楚了缘由,“想来是夜里见风着凉,这才晨起时精神不大好,郡主怕过了病气也不肯见人,这才叫奴婢向老夫人告假不去松鹤堂用膳,谁知我去寻流丹时说与她听反倒叫霄哥儿听进去了,叫世子费心了。”
竟只是这般,陆昀点头颔首,倒是带着霄哥儿又原路返回了。
却说这世道对女子何其不公,像来了月事这样的晦气事,是难以啓齿的羞于说出口的,更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即便是亲近之人,也会将一套名为规矩的话术罗列出来,要她莫往外走动,恐怕沾染了污秽。
燕鸣歌躺在小榻上,想着即便是父王母妃如此恩爱,可母妃每回来了月事,父王也会头也不回的往两位姨娘的院子去,亦或是独自歇在前院。
就连她听闻母妃没用几口膳食,端来热乎乎的粥食想叫她养养胃时,竟是被母妃身边的嬷嬷好声好气的请出去,说是王妃近日身上不干净,不好见人。
燕鸣歌那时还不懂,既然母妃不舒服,为何不让她上前侍奉,等到後来她来了月事,身边的嬷嬷将那套规矩套在她身上。
她开始遵守约定俗成的规定,被教导着如何成为一个得体的贵族娘子,即便是她并不想当。
燕鸣歌转了转空灵的一双眸,揉了揉发坠的小腹,向浮翠发问道:“嬷嬷从前说的,嫁了人来月事就不疼了,是真的吗?”
可浮翠就算是比她大些,却也到底是还没出阁的女子,她垂着眼道了句,“兴许是的呢,嬷嬷的话总归不是骗人的。”
不是骗人的吗?那为何母妃嫁给了父王,每月还是会遭受这样的折磨,还得眼睁睁的瞧着姨娘妾室分走父王的宠爱,自己做个不争不抢不怒不怨的泥菩萨似的假人。
有太多疑问燕鸣歌不懂,她幽幽叹了口气,抱着汤婆子又闭上了眼睛。
翌日等她醒来,只觉得自己的气色像是好了一些,想来是昨日浮翠煮的那碗五红汤*有关。
或许也与今日雨停风骤,天刚放晴相关,毕竟谁会爱细雨连绵的深秋呢。
潮湿阴冷,寒寂凄凉,是燕鸣歌对这个沉闷的秋日第一印象,却说就连文人墨客伤春悲秋的诗文都有着千百篇。
已近隅中,霄哥儿如期而至,燕鸣歌的确是多用了一小碗饭,叫霄哥儿难免有些沾沾自喜。
只是等到了今日表哥散值的时辰,却不见人回,他也不急,像个小大人似的继续练着大字,还不叫雨初来叨扰。
反倒是砚台见自家世子难得有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心中倒是十分惊奇。
他哪里知,陆昀分明是在依着值房里的书吏之言按图索骥。
只是马车经过太平坊大街,却不见曹婆婆家的笋蕨馄饨摊,陆昀下了车问了那家卖馎饦的老丈,却说曹婆婆有三日没来了。
那便是今日来的不巧,陆昀只好将目标对准在朝天门前卖酥酪的秋娘子,等到砚台驱车过去,陆昀照例下车询问,得知早已过了吃酥酪的时间,秋娘子半月前就不知去向了。
连着两个扑了空,陆昀无奈扶额,就吩咐砚台往梁记铺子去。
砚台见世子竟还亲自出来买吃食零嘴,不由得笑着说道:“世子早说是来买这些,和小的说一声便是了。”
对此陆昀却是不置可否,别的礼物他也不知送些什麽,便只能向霄哥儿学习了,寻些她爱的吃食零嘴,若还假手于人,岂不是白白废了这番心意。
是以,陆昀望着梁记铺子前攒起长龙的队伍,依然是毅然决然的站在後面,也不要砚台替他排。
站了半盏茶的功夫,只觉得肩上一重,陆昀擡眼去看,竟是遇上了中书舍人崔珏。
见他长身玉立的站在人群中,苦哈哈的排队,崔珏不由得揶揄道:“陆兄这是在讨哪家小娘子欢心呢?竟还亲自来买糕。”
陆昀正要否认,脑海中燕鸣歌的倩影却是一闪而过,猝不及防的擡头间又瞧见崔珏朝他挤眉弄眼,分明是在说他懂得。
错过了解释的最佳时机,他倒也就此掀过,没有再提了。
而崔珏倒也是得闲,竟是硬生生的陪着他买了糕,又拉着他往附近的茗楼去了。
想着眼下天色不早了,再耽搁下去只怕那油纸包着的热糕就要凉了,陆昀心想再待半盏茶的功夫,便是崔珏说什麽他也要走的。
要了间二楼雅间後,崔珏见他神情恍惚,似乎有些走神,便循循善诱的打听起他的近况。
陆昀嘴严,他便另换目标向砚台打听,哪知这主仆二人,一个个都像是锯了嘴的葫芦。
正当崔珏准备偃旗息鼓就此作罢时,听得隔壁雅间听得一人扬声道:“你们说的这些柳芳阁,晴好院的头牌跟那位比起来都差远了!”
只见一阵哄堂大笑後,又听得有人粗声粗气的发问,“赵兄莫不是在夸大其词吧,那明惠郡主脾气火辣,等闲儿郎怎有近身的机会?”
“诶,陈兄此言差矣啊,那燕鸣歌再狂,如今也只是空有郡主之名,何况赵兄从前又与她结亲,向来早就是她的入幕之宾了。”又一道不堪入耳的声音响起。
那位赵兄又大笑回话,“某也不怕两位仁兄笑话,这女人就是要辣才够劲儿,燕鸣歌那身段那相貌,你们是不知……”
话未说完,就有人破门而入,执着一柄长剑,架在他颈上,只见陆昀艴然大怒,怒火中烧,森然冷寂的声音响起,“再敢胡吣,小心你的项上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