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礼低着头,抚上胸口的那道沟壑道:“不,我想见他,如今他心中必定如我一般备受折磨,我想见他,告诉他,不是他的错。”
是我的错。
“可惜,她估计是听不见你这番话,据我所知,她那日去替你求情无果,妄想去徒手拦下殿前司出鞘的刀,现如今还昏迷在宫中呢。”
裴礼的神色突然变得焦灼不安,他急促地提高了声音,带着几分责备的口吻道:“你当时为何不与我说!他受伤了!”
颜笑露出一抹冷笑道:“说了你能怎麽办?如今你也不是曾经那个将军了,你进不去皇宫,也见不到她。”
裴礼无奈坐下,轻笑出声:“我真谢谢有你这个朋友,就喜欢伤口撒盐。”
颜笑将酒碗与裴礼那只同样高举的碗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微笑着说道:“不用谢,本小姐一向如此。”说罢,她毫不犹豫地扬起脖子,一碗烈酒在瞬间倒入喉咙,那火辣的感觉犹如一条火龙直冲云霄,让她瞬间清醒,神智更加清晰。
“当年欢姐姐一家也如同你裴家今日一样,他们至今背负着通敌叛国的污名,洗刷不掉,现如今那个凶手终于又出现了,你说,他是不是就是诬陷端木家的背後之人?”
裴礼将酒碗放下,道:“当年端木一族被肃王奉令绞杀,通敌叛国我是不信,可听父亲却说证据确凿,实在可疑。那人竟然连逃到深山的姐弟都没有放过,说明端木欢当时手中一定有什麽东西威胁到他们,他们才必须斩草除根以绝後患。”
颜笑的嘴角微微颤抖,她的眼前浮现出端木欢惨烈的尸身,那画面如同刻骨的烙印,深深烙在她的心中。她想起端木欢生前的音容笑貌,那张即使在死亡後依然面带微笑的脸,让她忍不住红了眼眶,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道:“可欢姐姐的尸首是我亲自验的,身上没有任何多馀的物品,这点你不是早就知道?”
“是啊,原先我们以为欢姐是被那寨子里飞出的失控蛊虫所害,才没有和小溪一同在寨子里被火烧死,可如果那起大火是人为,而并非那村子里的人研究蛊虫导致的呢?那是不是说明,端木欢手里的东西已经被拿走了?”
“若是如此。。。。。那我想为欢姐姐一家翻案,岂不是连机会也没有了?”
裴礼宽慰道:“等抓到纵火之人,说不定会有新发现。”
裴礼见面前坐在地上的颜笑还在喝着酒,伸手拦住了她道:“女孩子家家的,喝多了不安全,早些回去休息。”
“裴礼,这个世上就剩下你我还记得欢姐姐了,你说她会怪我们到现在了还没帮她洗刷冤屈吗?”
“她不会怪你的。”
她心里有你,只是你不知,她不说。
裴礼安静的坐在她的身旁,周围一片静谧,仿佛只能听见彼此细微的呼吸声。他望着她,眼神里满是温柔的回忆,轻声说道:“我还记得小时候,因为你我之间那个看似玩笑般的婚约,每次我出现在你的面前,都会看到你满脸怒气。那时候的你,生气起来就像是一只炸了毛的小猫,让人既觉得好笑,又不敢轻易靠近。幸好有欢姐在,她一出现,让你我之间的气氛得以缓和,也让我每次都能侥幸逃过你的‘魔爪’。小时候我还不懂,为何谁都无法控制暴怒炸毛的你,而她什麽都不用说,什麽都不用做,只需要靠近你,你就会立刻变得无比乖顺,後来我就慢慢的懂了。”
颜笑轻笑出声:“小时候多好,欢姐姐一直都是如此温柔的样子,她的身後还总爱跟着一个小屁孩在後面叫着姐姐姐姐的,太美好了,美得就像是一场梦。梦醒了,欢姐姐不在了,跟在後面喊姐姐的小溪也不在了,她好狠的心,在这个世界上,竟然什麽都没给我遗留下。”
其实是留下了的,留下了一场荒诞滑稽的梦,梦里,她会温和的笑着问颜笑:“笑笑也是女子,怎麽娶我啊?”而颜笑也只是望着她的笑脸跟着她嘴角的弧度一起上扬。
我颜笑早已在心里娶你千万遍。
裴礼沉默了一会,玩笑的哄散了原本沉重的氛围,“好了,我才不要和你在一间房里伤感悲秋,哪怕是牢房也不要,你快些回去,我还要躺着睡会呢。”
颜笑无语至极,“吃饱你就睡,猪都比你勤快点。”
裴礼却笑道:“哈哈哈哈哈,下次记得换几道菜,这几个有点腻了。”
颜笑无奈翻了个白眼,气势汹汹的走出了牢房。
只留下裴礼一个人,安静的坐着,一直坐着,透过牢狱中的窗,看向外头的天,坐着看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