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之馀,褚铭感到一丝豪意和畅快,立即下两道王令。
一,令肃陵大营各将交符,归于阳城统领。
二,继续查褚柳氏明玉,勾结呼伦,谋害王子亲夫一罪。
小夫妻俩不是爱得深吗,好,那他做爹的就送他们一程。叫他们到地底下,相爱相杀,掰扯个清楚。
而岳翀则不同。
他有四个儿子,长子跟过褚荣,如今前途狭窄,老老实实做个循吏,就是最好。次子跟着褚萧,资质一般,不甚受重视。三子身体不好在家养着。老四,也就是小儿子岳子期,是他夫妻俩最喜欢,最抱期望的。
平日骂归骂,心里当命根子疼。这次听闻被俘于东呼伦,夫人岳姜氏食不下噎,哭晕好几回,一日上三次吊。
偏生岳翀又是个老婆狗,对岳姜又惧又心疼。便推了外间事务,除了大王传唤不出门,一则避祸,二则想对策,三则照顾老婆子。
但在褚铭召他入宫的前夜里,次子来他夫妻二人庭院,请父母安後,冷笑道:
“阿爹,我知道你素来看不上我,但今次,你须照我说的做,方可保住阿季小命。”
他口中的阿季,就是家中老四岳子期。
褚铭喝茶,擡眸看这二儿子。虽故作沉着,声音里打着抖,肚子里却应有东西。否则,他没胆在这里故弄玄虚。
便静着往下听,做好了听他再啰嗦一阵子的准备。不料岳姜把药帕子一掀,从里间跳出来骂。
“阿仲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怎的,肃陵侯一去,你们就尾巴上了天?见过眼皮子浅的,却没见过浅成你这样的。忘了阿季往日怎的帮你?你外头惹的事,欠的账,你丈人家闹的官司,哪样不是阿季给你平的?哦。求人时是亲兄弟,落难时就装外人。别人家是别人家,反正岳家我说了算。我今日就告诉你。有你娘我在,你们休想不管这兄弟。”
“可怜我阿季,亲都没有娶,若是死在番邦,你娘我就。。。我就。。。”
岳姜环顾四周,从那兵器架上取下一杆红缨枪。她是武将家女儿,一杆*枪耍得虎虎生威。
枪*杆对着次子叱道:“我就戳坏你那家夥,叫你断子绝孙!”
岳翀不加阻拦,只抚着下巴,阴阴盯着次子。
心里却叹:不然怎麽他对岳姜又惧又爱呢?这女人,就是一块姜,年轻时又鲜又辣,中年了味野,老了呛而悍。吃多了离不了,强身健体,邪风不入。
果然,他那次子吓掉了凳,连连後退求饶道:“阿娘,你别,别对儿下手,儿没不顾阿季,儿就是个带话的,带话的。”
岳姜喝道:“带话就带话,怪里怪气跟谁学呢?没个爷们样,快说!”
岳二赶紧跪地叩了个头,蔫吧道:“是七公子,他在东呼伦有关系。说可以保阿季性命,但条件是,爹爹後三日装病,不要去王宫议事。”
哦?三日?
岳翀按着额头,左右为难,料想这三日有大事发生,故意支开他罢了。可他犹在犹豫,不知道该忠于君主,还是顾念儿子。
岳姜不曾逼他,收起红缨枪,柔声笑着给他打水洗脸。岳翀则看着她背影出了神——
都在说三儿家的柳娘子好,其实他的岳姜也是很好很好的。
十七岁嫁过来,门第并不匹配。在岳家受了多少气,硬是保留一身铮铮铁骨。为他生了四个儿子,闺房里柔顺待他。
他也几经起落,岳姜不曾离弃,养儿子,孝敬公婆,等他归来。常言道,少年夫妻老来伴,岳翀却不知道,有没有福气与岳姜相伴到老。。。。
却见岳姜回来,提了个桶。他刚笑问:“是泡脚水麽?”
便一桶冰水迎头浇过来。岳翀冻得发了寒颤,岳姜抱着他脑袋掉泪。
“阿哥,别怨我,我都是为了儿子。我晓得,他是你儿子里最出息的一个,我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往後有人来怪,你就把我交出去好了。我一个没见识的武夫之後,妇道人家,做错事是当然的。你就把我交出去抵命。”
岳翀年纪大了,受不得冷,第二日就发了高烧,任谁唤都唤不醒,只迷糊唤妻子小名,音音。自然也去不得宫廷。
他还好没去,宫廷里自是索命的大戏。
戏的前一日,正是褚策死讯传来的第二天,肃陵侯府就乱成一团,哭声震天。
明玉双腿发软,眼睛肿得和桃瓣一样,捧着铜盂吐了半晌。却还在吩咐安平:
不要乱,不许乱。不准哭。没有讣文前来,哭什麽丧?晦气!
又不得不考虑长公主安危,取了腰牌,塞一封信,低声吩咐宝镜:想办法出去,找莫初,或者卢凌,把信送到。
那信里,就交待了穆云山所在之处。叫莫初前去放出穆云山,穆云山自会保护长公主。
也唤安秀去安抚谢夫人。却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这边的疏漏。
午时,她勉强吃两口饭。便有金甲卫破门而入,直闯她闺房。安平欲阻,那金甲首领出示王令给他看。
“安总管,仔细瞧瞧,大王手书,查柳夫人住所。”
安平暂无话可说,只得任由他们搜刮。明玉倒坦荡,只觉没什麽把柄可捏。
可哪知那金甲卫,翻开明玉房里的樟木箱子,惊奇叫道:“将军,找到了!”便奉上一对玉佩,数封书信。
那中郎将见之一笑,举在手上,望明玉一眼。
“证据确凿,夫人勿再解释。有话,留到大王跟前去说。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