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至亲◇
◎他一走,她就被带走了?◎
三儿,死了?
褚萧在的时候,长公主强作镇定,冷若冰霜。褚萧一走,她就扶桌勉强坐上软榻,轻按额头,连声唤晚春。
晚春见状倒来一杯安神茶,她却不喝,让换成酒。
她素来养生,极少深夜饮酒,晚春本想劝劝,却见她形容不对。面色惨白,唇角都在簌簌抖。忙不多言,端了酒来陪她对饮。
两盏梅酒下去,晚春也得知了消息。顿时慌道:“是真的吗?”心里盼着有假。
却听长公主道:“明日看看褚铭那边的反应,不过应是真的。否则褚七不敢巴巴跑来告知孤,他就是等着三儿死。”
晚春蹭地起身,颤着哭腔。“那怎麽办,他死了,大姑娘以後怎麽活?”
话落音,脚边掷来琉璃盏,摔得粉碎。长公主怒叱道:
“什麽怎麽活,没男人还真就不活了?照你那说法,孤早该死了。孤娘俩不像你命好,总有人庇护。没男人,就得自寻活路。”
长公主话说得难听,却句句是真的。
她夏侯如月,挚爱丶丈夫丶情人都死了,被婆母折磨,受流言亵渎,被上京大半贵妇仇视。还不是一样样熬过去,挺直脊梁,昂扬峨髻,活得好好的。
她能做到,柳明玉怎麽就做不到。
但心里还是有悔意。舌尖梅酒的馀味,让她忆起那日,明玉与她吃饭,她问,褚策死了怎麽办。
现在想起,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明晓得这女婿是带兵打仗的,何必空口咒他们呢?谁知一语成谶,顶梁柱倒了。
且这一倒,後头的事全乱了。
都不想借兵的事,长公主开始担忧自己和晚春的安全。从前褚铭对她们礼遇,多少有些源于怵褚策。褚策一死,她两个女人无兵无马,落到老无赖手里,等于任他鱼肉。不怕曹轩在上京震怒,猛龙过江便是虫,何况曹轩一个宦官。
也不单她俩,还有柳明玉。
长公主在灯下支额沉思,估计明玉後头也不会好过。又开始後悔与西厥的婚事。
怎麽当年就慌不择路地应了?让她嫁了个光鲜俊俏的短命鬼。哦不,要真短命就好了,也没後头这麽多的事。不由恨叹,哎,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却死了。
晚春看她悔恨神情,知道她心里极不痛快,换上新的琉璃盏,不与她置气。
二人又喝了一些,长公主冷静下来。拉拉晚春的手道:“春,对不住,孤刚心急了,拿你撒气。”
晚春摇头,拿玳瑁梳沾水,给如月理了理鬓发。“哎,你与我生分什麽,我知道,你不好受。”
晚春命好,是不争的事实,认识她的人都感慨。
而她此时心里也伤恸。觉得虽说几面之缘,能看出那肃陵侯是个极可靠的男人。
像单超,某些方面也像她家那个,明玉嫁给他,算是好不容易过上安稳日子了。却哪晓得,以为青山松柏一般的人,逝水滔滔地去了,留都留不住。
长公主道:“明日褚七再来,你直接领他来见我。”
晚春点头,明了。
与她这常感怀过去的人不同,长公主已经在筹划未来。
但她还对明玉怀着隐忧。
晚春觉着,比起如月,明玉更似柳家的人。更似柳驸马,或老贼婆柳姝城。像一根紧绷的弦日益拉着,拉着的时候,清亮之声唱绝寰宇,突然那轴子断了,它便废了。就看那轴子是什麽。
明玉,晚春总觉得,她的轴子就是褚策。
褚策之死只是国北噩耗的一部分。此次国北可谓损失惨重。有些消息没有对外公开,只大王和军中知道。
比如,褚策是在去与格桑可汗谈判途中,过羌关走廊时遇到埋伏。被身边亲卫偏将军韩宁所刺,尸首亦被东呼伦夺去,东呼伦借此耀武扬威。
而那偏将军韩宁,不管边关还是肃陵大营都知道,他是柳夫人的义兄,军中诨名“小舅老爷”。两人极其亲密,还招过一些闲话。好在君侯大度不介意,韩宁得以平步青云。
另外,岳子期前往东线时也恰遭暗算,对方似恰知他行军路线一般,在那易攻难守的咽喉处群涌而下,将岳子期掳走。
智将被掠,群将则无首,也不知接下来的应战策略,只得继续东进勉强守着,发信回阳城候命。
得知这消息,阳城中两位权高位重的父亲,均夜不能寐。一位是褚铭,一位是岳翀。
褚铭悔不当初,觉得不该不给褚策增援,以致于他让他捉襟见肘,在与那西厥可汗和谈路上遇刺。死不见尸,竟无以入土为安。
又想起褚策亲娘,谢家思柔,一时满目泪光,觉着对不起她。想起她妍丽相貌,飒爽音容,最是看中这儿子,却没给她看好。早年有个珍爱的姑娘,也已早夭。剩下平庸的一个,褚铭发誓要好好待他。
但想完这一切,褚铭忽地有点庆幸,有点。。。如释重负。
是的,如释重负。
最凶猛的儿子终于死了,还不是他动手杀的,不用担骂名。
不必再忌惮,再私下巧取。允阳丶肃陵,及附属的各州郡,终于稳稳当当全是他的,而困在允阳的如月,自然也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