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谢韵仪看,嫂子顾氏是聪明人,许多与父母兄长说不清的事,与嫂子反而一点就透。所以也不瞒她,将心里想的老实说了出来。
顾氏略略沉顿。她思忖着该如何对谢韵仪说“那件事”。
原本她以为简单。但方才谢韵仪口中听到邬嬷嬷的事,才知道现下得宠的女人,竟是原先那个女人。她倒吸一口凉气,方知二舅母的钱不是白给的。那丫头得罪的女人不简单,当真是姑爷心爱宠妾,不仅宠,而且长情。
而如今谢府富贵,谢湫仕途,都看那肃陵侯姑爷。这姑爷非等闲之辈,不好拿捏,面子上挑不出错,实际上心思深手段多,一处拂了逆鳞,就捏住他们咽喉。
就说邬嬷嬷那件,老奴仗势欺侮他心爱的女人,赔上一条命不止,还连累公爹谢唯荣退。
谢唯本是在荣退前想往上再爬一级,反让人揪出了十几年前的一桩小错,被迫挂印辞职。褚策不肯帮言,还得了个清正的嘉奖。可谢家谁不知道,这只是姑爷因邬嬷嬷一事甩了脸子,警告他们手不要伸到侯府,否则,吃到嘴边的也要吐出来。
但二舅母的钱拿也拿了,顾氏不愿退回去。不过是个丫头,即便得罪了正当风头的宠妾,小姑谢韵仪也是主事中馈的夫人。若存心要留,理应留得住。
顾氏踟蹰一会儿,说:“那就好。原也是不知这明姬人品贵重,既你们相处得来,就好好相处。我瞧肃陵侯从来有规矩,不是那宠妾灭妻的糊涂人,待你也是极好的。”
别人家拈风吃醋与她有何关系?还是抱紧大腿,拿稳好处比较实际。别说这小姑愿意容忍那明姬,就是不愿意忍,她也要劝她一劝。
“只是。。。”顾氏顿了顿。
“你许久不在阳城,有些传闻怕是不知道。明姬因着肃陵侯喜欢,益发势大,听说阳城已有不少势利眼愿与她结交,就怕这一搭上关系,往後尾大不掉。。。。。。”
“小姑是大妇,身正淑德,主事中馈,自是不必学她献媚邀宠那一套,不过这明姬长宠不衰,又不得不提防。小姑既大度,不妨找个人,分她一些宠,掖一掖她的锋芒才行。”
顾氏语毕。谢韵仪垂头拨了拨指间金镶翡翠珍珠戒指,眼角馀光却聚集在这位嫂子身上,淡淡一笑。
嫂子来自国南城令之家,早先颇有些美貌与才名,也是凭这名声嫁入谢府,人生顺风顺水,难免颇有自信,常喜欢对人指点一二。今次既开口,谢韵仪也想听听,她有何高见。
“秋狝那件事里的丫头,小姑见过吗?”顾氏问,问完,观察谢韵仪脸色。
谢韵仪拈手绢拭嘴。
巧了,老九褚栗,今日正专程携了那丫头来见她。
顾氏见她面无异样,不似许多女子,一听为夫纳妾就炸毛丶抹泪。便心叹她真是心大,是真的一点也不爱那肃陵侯表兄,继续说下去。
“我也是听说的。说君侯这几年里没收过新人,只破例收了这丫头,明姬闹才罢。便猜那丫头或是有些特别之处,小姑若能替他找来,全了他的心思,为他开枝散叶。也显出小姑正室气度,成一段佳话。”
谢韵仪目光一闪,回想起那丫头的长相,心里感慨。
她的表哥啊,不得不说也是长情,爱来爱去就一个模子。明玉,这丫头,再往前的绍儿生母,都一个型。不过明玉颜色绝佳,绍儿生母和丫头差一些罢了。
估摸老九也是这麽想的。认定褚策喜欢这丫头,想趁此送个顺水人情,满足这份贼心。引来的时候,对她说。
“三嫂是没看到当时情状,着实可怜。也不知怎麽出的猎场,找来哭着求我。我也是念她与三哥缘分未尽,三嫂又有大气量,近日回府做主,才壮胆子拉一把,带来给三嫂看看。三嫂若是觉得能留,与我打个招呼,我给送来。”
谢韵仪没有立即答应。这时嫂子一劝,心里就有所动。
家里是该添一些新人了,不是分宠,就为了子嗣,谢韵仪劝自己。
她身子弱,留不住人,当然怀不上。明玉进门三年,黏在褚策身上,肚子也没见动静。那便怪不得她作为一家主母,为子嗣繁荣想主意了。
顾氏见已说动,心落进肚里,举扇半掩口道:“听二舅母说,那丫头是个无依无靠的,往後便是生了孩子,你也好拿捏。”
“这不是嫂子教你心机,有些实在事,还是要存一份心。像府上大公子丶二公子,实则都有自己的外家,往後与谢家同不同心,真说不好。小姑就算为娘家门户考虑,也不该这般冲淡了。男人的心跳来跳去,唯有父母兄弟子女才是真正可靠。”
谢韵仪淡淡一笑。她固然知道,嫂子说这话是怕她忘了娘家。
但如果按嫂子顾氏的说法,女人总得靠一头,男人靠不住,就得靠娘家。可娘家主事的父兄也是男人,当真又格外可靠了?
这个问题,谢韵仪始终没想透。但要说为现实计,还轮不到嫂子顾氏来教她,她便是活得最最现实的人。
送上门的分宠丫头,不要白不要。她不过出套衣裳,败些脂粉。试试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