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冲动◇
◎怎的了心尖?◎
好事不出门,坏事总是传得极快。
尤其这桑间濮上的风流故事,更似长了八条飞毛腿,一夜间传遍整个东山。到第二天,肃陵侯府啓程回王城时,上到诸褚大员,下到马夫洗扫婆子,皆已听说这桩传言——
肃陵侯昨夜收个丫头,正花好月圆,叫他那悍妒的小夫人给打散了,好家夥,大半夜从被窝里打了出去,可惜得很呐!
也有人不大信,强行替褚策挽尊:
假的假的,那可是褚三哥!允阳男人的表率,前两天还一箭射得野猪脑子爆浆。收个丫头,他一句话的事,岂会容小妇上蹿下跳?
便有好事者,差内侍往临行队伍里探看,小内侍回来禀道:君侯与亲卫一同骑马,未乘车,依旧平日凛然模样,只一张脸铁青,不时移近轻扣车窗,车窗禁闭不开。
几个褚姓的老叔也是过来人,一听这话,两眼一眯晓得其中道道。吹起胡子往水盆里咳一口痰——
屁的允阳男人表率,咳呸,个怕女人的熊玩意儿!
东山到阳城侯府约一日车程。这日褚策一行出发得早,到午间已行半程以上的路,明玉想早些回去,欲加速往前赶,但随行多是男子,难耐饥饿,只好停下来寻店吃饭。
饭店实则是王商们在东山沿途开设,专供诸褚贵人们歇脚。因而菜做得味美,店内陈设布置也精细得当。
一见有女眷,即放下帘幔隔了一所包间,传菜不用跑堂,由数个青罗裙双丫髻的小丫头捧入,又遣了四个手脚细致的女侍,捧铜盂铜盆,热巾子,香炉,并伺候茶水。
岳子期本与褚策一桌,喊跑堂加个菜的功夫,褚策就溜进帘幔里头。稍後,屋里伺候的丫头女侍恭然退出。帘幔起落间,可见褚策亲手烹茶端给明玉,脸上殷勤赔笑。
岳子期冷哼一声。心道走了也好,正不想与这蠢物同席。招手唤安平一同坐下。吃几口菜,缓了缓腹中饥饿,开口讥诮:
“你说他是不是有病?神仙一样的娘子,小他快十岁,不嫌他前头有妻有子,舍命对他好。他非要在她眼皮子底下搞个没滋没味的丫头,好玩麽,图什麽?”
“谁知道呢?”安平亦没有好声气。
他也搞不懂家主在想什麽,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实在憋不住跑远些找一个,眼不见为净,也比撬明玉房里的丫头强。
何况这丫头,安平回忆了一下文瑜,掩不住嘴角轻蔑。模样性情均不出挑,想来就是家主醉酒色急不挑人了。
“不过。”安平啜口茶道:“他没干成。”
岳子期手间一顿,将筷子搁在绿石架上,示意安平继续说。
“裤子都没脱,我进去後,又在床榻软凳地上都查了一遍,床是凉的,处处没有事後痕迹。”
“与你家娘子说了吗?”岳子期默了一会儿,问。
安平摇头,事出匆忙,连夜打理行装,清晨便啓程,他还没有合适机会与明玉说上话。
“待回去快些与她说。女人极在意这个,干成没干成天差地别。若是干成了,咱俩就此闭嘴等着他俩分离。没干成,就还有回转的馀地。”
安平不接话。
他自是晓得,这事,褚策长一千张嘴说一万句,不如他明白佐证一句。可他为何替他澄清?回头望一眼那香雾缭绕的雅间,褚策仍是坐在里头与明玉同食。而明玉昨夜闭门哭了一晚,今日不再发作,应是累到沉默了。一只兰花素手被褚策握着贴在胸口,她用力挣,对面褚策强按着不放,还腆着脸喁喁说些什麽。引得安平忿然。
家主就是过得太顺了给惯的,把小娘子当成他亲娘,以为办了什麽污糟事只要认个错就能得原谅。哦,不,从前他亲娘还会赏他一顿打或罚几天跪。如今肆无忌惮,便是仗着娘子性情好心疼他。他自己这回是决计不帮他的腔了,就叫他受受折磨,收敛那胡作非为的架势。
岳子期何尝不作此想,但是——
他伸手叫一壶冷酒,自斟自饮灌了半壶。微醺之际松松脖子,解了解身上疲惫。
他昨夜就听得这桩风流事,今日一早,饭也不吃,弃了自家队伍硬挤进肃陵侯府一行,原也是想来探探究竟。可见着明玉像被抽空了魂一般,一张脸槁木死灰。蹬车时一个踉跄,他不觉伸手相扶,隔着衣袖触到她的手冰凉似玉。方知她这回是彻底伤心了,也难免动了恻隐。
便劝安平:
“我倒不是要帮他说话。此事若不趁早说清,苦的是你家娘子。她心里定是计较着,不得个说法便过不去,折磨自己。到时候磨狠了一拍两散跑了,我看你怎麽办。”
安平惊异,像是不信。岳子期冷笑。
“不信?你等着看。别当她嫁进你家,就是蜻蜓翅膀沾了水,飞不起来。她可是柳明玉,真要是心死甩了你家主,多的是男人等着娶她。”
于男女之事上,岳子期比安平通透。这几年下来,恍然发觉褚策娶到明玉,纯粹是佳人落难时捡了个漏。但如今明玉已不是病弱的孤女,品貌性情无不征服所遇之人,这还没提及她的身世。若真公然离了,消息一散出去,怕是乌泱泱的王子公孙散尽家财都要赶来求娶。
她是有许多退路的,可她还是念褚策旧情。岳子期越是懂得,越心怀恻隐。
安平一声轻咳,岳子期收起神色,往雅间里头斜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