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朝露◇
◎过往的时光有如朝露,晶莹而脆弱,命运这只手只需稍稍弹一弹叶子,便让它化作水珠四散◎
过往的时光有如朝露,晶莹而脆弱,命运这只手只需稍稍弹一弹叶子,便让它化作水珠四散。
只是敏木尔一语成谶,明玉真的到了离西厥很远的地方,几年前也很想他。但再想又有什麽用呢,不能保命,不能免于流离,不能逃出旁人的摆布,甚至不能保住他们的孩子。。。。。。
明玉抱紧了垂头哭泣的敏木尔,心里浪潮翻涌,又生出一番新的感慨——
是的,就是这样,甚至这个男人都是如此,除了一时的宽慰,什麽都做不了。他是珍贵的小儿子,可爱的弟弟,英俊热情的二王子,所有西厥姑娘们的梦中人。十分美好,十分脆弱,父兄死了,他便保不住妻儿。
想到这,她有了一丝怨怼,敏木尔那一声“对不住”,也不是全无由来。脑袋一闪而过:若是换做褚策。。。若是换做褚策必定不会这样。。。
敏木尔忽地擡头起身,止住了泣,扶明玉坐到竹椅处。他见明玉衣前沾湿一大片,便慌忙拿手去抹干泪渍,不料手上的有泥垢,落在锦缎上留下几个黑指印。登时脸一红,慌了,低声道:”对不住,对不住,弄脏你的好衣服了。”
说到“好衣服”,他联想到这衣服出处,眼圈又是一红,转过身去,“我去打点水来。”
明玉伸手抓住他,张嘴想说话,喉头却是像上了把锁,梗得生疼。侧过头去抹了把泪,平复少许,方颤声说道:
“阿哥,我呆不久,一会儿就得回。。。。。。你不要走,你坐下来和我说说话。你那时是如何逃脱的?”
敏木尔滞了许久,眼眸黯淡下来,却也没再多说其他,沉声回道:
“那日我原是带着护卫杀出来,先是朝父汗处杀去,不料那些暴徒早有预谋,头天夜里就在护卫饮酒里下药,我那一干护卫原本身手极好,那天竟攻不进叛*军阻隔,大半都死了,我也身受重伤。我又想起你在王兄处,本想带人过去救你,却又遇追击。那几个护卫见逃脱不掉,便与我换了衣服,四向逃散来掩护我,後来我遇见占金,占金念你从前救过他,就把我藏了起来。”
他提到的占金,是住在石壁沟里的贫苦牧民,一人拖了三个孩子。从前明玉与敏木尔闲来无事上石壁看日落,常会遇到他。有年冬天占金冻死了十几只羊,凑不齐上交的数目,遭了鞭刑,又要被罚去做苦役。明玉听说觉着可怜,便花了些钱从别处买羊替他补上,免掉了苦役,又将他那大一点的女儿留到身边做了婢女,算是能为他家补贴生计。
明玉点点头,感觉有些慰藉。可心里又疑惑:曾亲眼看到敏木尔被牧民绑在马後拖行,又是怎麽回事?
许是叛*军找不到敏木尔,又要造出仓颉可汗全族尽灭的样子,找了个替身来示衆。这般手段,在中原倒是不算稀奇。明玉便没有再问。
想清了这些,明玉心里背负的重石倏地卸下了——前些年,她夜夜做梦都会梦到这个画面,敏木尔被系在马後,血肉模糊,尘土飞扬,而每次梦到这个画面,她都会哭醒。
敏木尔又道:“我藏着那几天,求占金去打听你的下落,他先是说死了,後说你被格桑抓住了。我要去救你,他绑住我不让我去。再过几天,格桑的部下就四处搜人,快要搜到占金家了,占金的女儿提前跑回来通信,我就一路往东跑,就再也没回过西厥。。。。。。”
说到这里,他嘴角抽搐几下,长叹一口气,露出极深的悔恨。
明玉不忍,便轻声安慰道:“都过去了,你能活着是最好的。至于西厥,不回也好。”
敏木尔抿唇不语,明玉自觉说错了话,便转而说道:“我那日不该去大王子那,就应当和你在一起。不然就不会遇见那个婢女紫玟,我被她害的。她四处嚷嚷是我害死大王子,就有军士要抓我。我没闯出去,否则也不会与你分散。那个紫玟,你记得吗?”
“记得。怎麽不记得?”敏木尔突然面露凶光,恶狠狠道,“那个南夷的下贱女人,与格桑是一夥儿的。我好心收留她,她就成天想着怎麽害你,怎麽害我。趁我喝醉爬到我的床上,陷害你杀了大哥,我当初就该活抽死她。”
明玉深吸一口气,胸中亦是透出无限恨意。咬牙道:“可恨的不只她,还有许多。”
她不自禁低头抚了抚肚子,声音悲切起来:“阿哥,我很想保住我们的孩子,可是我没用。不过你放心,我已经为他报仇了。害死他的人,我全没放过。还有一个人,我也不会放过他。”
明玉本想说出褚萧的名字,说尽褚萧是如何囚禁她,折磨她。可当她想到敏木尔如今处境,又觉告诉他有何意义呢?他自身都难保,在褚家的地头上讨生计,告诉他,只会让他以卵击石。
算了,不如吞下,仇怨自己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