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恭面露凶光,喝退门口两个兵士,带着一身怒气旋风般冲入帐中。却见韩宁轻衣缓带,胸襟半敞,倚在椅子上闲闲打量他。末了,眼光戏谑地盯着他手里的竹篮。
裴恭大力把竹篮扣在桌案上,雪白的海棠糕撒了出来。
韩宁擡眉,正要开口揶揄两句,裴恭已逼至跟前,先发制人反扣他臂膀,另一手锁其喉,低声问道:“你为何要杀文瑜?”
韩宁微微怔住,转念过来便警觉擡眼,与裴恭对视一瞬。那电光火石之间,韩宁便知他已都知晓,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苦笑道:“兄长都知道了。”
“自我们到阳城开始,你就尾随文瑜。而今夜,若不是我抢在了你前头护住文瑜,恐怕你已动手。”
裴恭紧锁住韩宁,全无放开的意思。
“你跟踪我?”韩宁反问。面上依旧是玩世不恭模样,心里却早已慌乱不堪:裴恭跟踪了自己多久?发觉了多少?其他人是否知道?又是否知道裴恭知道?
千头万绪一下子绕不清,只能层层拨开,便轻佻笑道:“一个文瑜,就叫你来与我拳脚相向,枉我把你当兄长。况且我又为何杀不得那女人,那是你女人吗?”
“自然不是。”裴恭脱口道。
“既不是你女人,你又何必管我杀不杀。”韩宁绷紧的脑袋忽然松了松,想换个坐姿舒服些,却被裴恭压制更狠。
“此事不是儿戏。”裴恭眉头紧锁,“区区一个文瑜,别人谁杀她都无妨,只是你。你有所不知,文瑜是原幽城城令的亲侄女,早先交了一份名单给君侯,都是她伯父在朝中故交。而後君侯依照那名单有些动作,文瑜这才有性命之虞。而你,与她本毫无瓜葛,若是你杀她,只能说明你在替别人办事。这道理太简单,我都想得到,你若做了,你料君侯想不到麽?”
韩宁抿紧双唇,眼光闪烁。许是与裴恭隔得太近,热气蒸腾,额间沁出不少汗珠。
心头浮现一个人的脸,他对着那张脸暗骂了千百句“我*你祖宗”。却擡眼见到的是裴恭,怒从心头起,脚尖发力扣裴恭膝後,那裴恭便下盘虚软,双手送了一瞬。而韩宁便借此空隙,肘其腰际,压他至床榻。又伸手轻轻一捞,将裴恭里衣衣带解了下来。
裴恭武功不如韩宁,推揉过招片刻,便被韩宁反绑在床上。
“兄长你看,我若真要杀文瑜,凭你阻得住我吗?”
“拦不住也得拦。”裴恭被制服,却并未显出恼火神色,紧盯着韩宁,眼中尽是关切与坚决。
韩宁似是触动,目光躲闪一会儿,又冷然望回去。
“你都知道些什麽?”
“你与沈进是什麽关系?他找你做什麽?”。
裴恭一句问话,韩宁心下惊涛骇浪,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只好摇一摇头苦笑:“这些事我本想不让兄长知道,如今想瞒也瞒不过。好,我一五一十说吧。”
他松开裴恭手上的衣带,倒了两碗酒。两人比肩坐在塌边。
“你既在阳城便跟踪我,想必知道我常去的几个地方。确实,我…与常人不太一样。”
韩宁一向随心所欲,不惧人言,但亲口说出来,还是有些别扭。
“不打紧。”裴恭宽慰般拍拍他肩膀,其实裴恭早已知道,甚至第一眼见到韩宁,他便明白了。“这个不妨事,许多人这样,我有个叔父也是这般。”
韩宁点头,又说:“阳城那些地方多,也就收不住心逛得多些,沈进就是在那里认识的。他也是同好。”
“一来二去,索性不找小倌了,我俩便约在城南见面。我起初不知他是七公子幕僚,只当是个寻常书生。後来得知他身份,也不好就此断了往来。他又试图拉拢我,倒也没提什麽非分要求,只说杀了文瑜,便给我一笔钱。”
“那他昨夜又找你做什麽?”裴恭蹙眉,面色极其不悦,追问到底。
“昨夜?”韩宁略有惊惶,转而笑道,“兄长真是细致,昨夜的事竟也知。没什麽要紧,是说此次秋狝,七公子想拔头筹,希望我协君侯狩猎时不必那般卖力。我都含糊应了,只不过不想伤他沈进的面子而已,倒不会照做。就像文瑜,我根本也没想伤她。”
裴恭迟疑半晌,心里却早已认为韩宁说得有理。放下对韩宁的怀疑,他自己也松了一口气。先前他一直处在两难的境地里,实在太煎熬。
啜饮一口酒,他沉沉嘱咐道:“这些事,我未曾与任何人说,你大可放心,收手便好。那个沈进,你要多提防,最好不要再来往。他叫你杀文瑜,已是置你于危难之下。何况他是七公子幕僚,你也知道,君侯与七公子水火不容,最忌人沾上那边。”
“好。”韩宁笑着回应,似是坐累了,半倚在塌上,灌了半壶酒,便笑问裴恭:“你如此怕我杀文瑜,真不是因为看上她?”
“说了多少遍,不是。”
“不是就好。”韩宁说道,“你提进来那海棠糕,是她给你的麽?这种女人的套路就是这般,今日给你蒸糕点,明日就给你补衣服,後天就往你身上钻,不闹到你娶她就不罢休。但你一旦娶她,你这辈子就完了。”
裴恭听罢回过头去,见韩宁那双凤眼,不见平日倜傥妖娆,却是带几分天真和认真,又不禁笑了。本想调侃几句,说出来却是保证般的话。
“我肯定不娶她,任谁说都不娶。你也不要娶。”
“好。”韩宁忽然语塞,只是点头。
裴恭仰脖子将壶里的酒饮尽,嘴上喊热,便除去了上衣,露出健壮紧实的肌理。他似是喝道兴头上,又去开一瓶,闷声咕噜喝光,擦了擦嘴。
“对了和你说个事。”
“嗯。”
“我那毡帐今日被水浇了,睡不得了。”
“嗯。”
“我在你这将就一晚,成吗?”
“嗯…”
“到底成不成?”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