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回过神来,道:“娘,儿臣的话可能十分不中听。可前两桩事,实在不是儿臣该管的。”
她狠了狠心,望着一排灯烛继续道:“您也不能去管。”
薛贵妃怔住了。
内室陷入悄无声息的静默,永嘉沉默了许久,才要开口,突然听薛贵妃道:“我明白了。”
贵妃朝她笑笑,道:“是我一时想不通,一把年纪了竟然还在这些事上纠结犹疑。其实陛下想宠爱谁,又何需我的同意呢?我为此和陛下争执,实在是蠢得很,明明早该知道的。。。。。。”
看着母妃的笑颜,永嘉宁可她哭出来。她心中愧疚极了,在此事上她实在帮不了母妃什麽,她没办法让身为帝皇的父亲此後只宠爱母亲一人。。。。。。
但她一定要去说,请父皇顾及母妃的心意,不要在她面前说这些了。
她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手,心头连着鼻子一阵发酸。
“好了好了,娘已经想明白了。”贵妃拍了拍女儿的手,“另外两桩呢?”
永嘉轻轻吸了吸鼻子,道:“表姐的事,儿臣一出宫便打发人去告诉她。让表姐自己想办法见太子一面,二人当面聊清楚便是,或是儿臣代为转达也可。总之,皇兄也不是会强纳姬妾的人。另外,儿臣猜皇後娘娘不会答应的。”
她迟疑道:“至于哥哥的事,也该让他自己知道。儿臣觉着,您先调养身体,由您亲自告诉他,看看哥哥的意思。让皇子出京封王的事在本朝还没有过,父皇有了这个心思,也得在朝上商议过,此事不会这麽快定下的。”
“您先养好身体,万事都不必操心。您觉得哥哥傻,不讨父皇喜欢,可您越是不告诉他,他越是懵懂。日後有何事,您只管告诉我们兄妹,若是我们都无法办到的,那即使豁下颜面,向谁求情儿臣和哥哥都是心甘情愿的。”
永嘉殷殷叮嘱完,仍是有些不放心。
薛贵妃默默听着,眼眸里又涌上热泪。
“芙蓉。。。。。。。”
永嘉笑着握着母妃的手,道:“时辰已晚,您歇息吧。”
贵妃看着笑靥如花似玉的女儿,心中终于松快下来。她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若不是有幸入宫,她也不会有这样体贴懂事的女儿。幸好,女儿不用向她一样,听自己的夫君聊对另一个女人的心意。
能让子女随心,那她也知足了。
永嘉看着母妃入睡,才出了椒风殿。
天边一勾明月,朦朦胧胧,如梦还真。夜风吹得她不禁打了一个哆嗦,她正想去给皇帝请安,突然见御前内监董公公来了。
董恩向公主见了礼,笑道:“陛下得知公主进宫,让您不必担心贵妃身体,陛下只是和贵妃娘娘闲聊几句罢了,不是什麽大事。”
永嘉客气道:“董公公,父皇现下可得空?我想去给他请个安。”
“这倒是不巧了,陛下今日宿在皇後娘娘宫里了。”
永嘉笑道:“那确实不巧了,改日我再进宫请安吧。”
她略一点头,便走了,身後一片恭送声。
深夜的皇宫,虽处处都点着灯,但看起来是如此幽深,竟令她心中生出一丝古怪的抗拒之意。永嘉一回到自己的马车,便脱下披风,命人拿出车上备着的笔墨纸砚。
公主车驾宽大,榴月一旁侍奉笔墨。永嘉略一沉吟,便将太子的事简略写在信笺上,让人现在便送去薛府,务必要送到薛柔的手上。
时辰太晚,她又打发人去谢府说一声,今日她便住在公主府了。
在不必安慰任何人後,她顿时便有些不知所措了。
长久以来,许多心事积压在她心头,令永嘉感到疲累极了。
今夜母後所说的种种提到的人,都在她脑中不断浮现。
她甚至惊讶,自己在椒风殿里竟然能如此平静。
下午时那些风花雪月的心思立刻淡了。眼下,她最要紧的,还是彻彻底底消除自己的性命之忧。
纵使她心中惊涛骇浪,面上看起来却只是苍白。
几个婢女不知她和贵妃聊了什麽,在外边从椒风殿宫人口中得知贵妃并无大碍後皆是松了一口气。但公主来回奔波,应是累着了。
公主府一应俱全,永嘉随时过去都可以。永嘉回了府,脑子突然想起上次她因着宝惠的事气急了,谢照带她在大树上登高望远,心情登时好了不少。
而今夜能带她爬树的人并不在。
永嘉思忖一二,决心去府里最高的亭子坐坐。
穿过梅林,她操着疲惫的身躯,在亭中坐下去。望下去,公主府正院的地方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仆从在点灯熏香。另一边则黑黢黢的,想来是并没有人居住。
她坐了许久,思绪渐渐飘向远处。
而这回出宫後生出的失落郁结,并没有因为登高望远带来的视线开阔而消弭,反而让永嘉公主得了一回风寒。
她躺在病榻上,怏怏不乐。
宫里派了许多人先後送赏安慰,几个兄姐都来探望她一回。
至于谢府的女眷,提出日日都来陪她。如此过了两日,她实在觉得她们辛苦,自己生的又不是什麽大病,便令她们不用来了。
而眼下令她挂念的表姐也来看望过几回,又替她进宫照料了身体不适的贵妃。
永嘉虽然躺着,却还是没忘记公主府里关着的范氏。她没力气亲自审问,便还是让槐月去。
槐月十分细致地盘问了一番,得知木棉在行宫用的籍契上,便叫水芝,姓水名芝。因着名字不算俗气,进了行宫後也没有被改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