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改稻为桑的国策,就是因为种植桑树的利润更高,民间大力发展种植桑树,顺带养蚕吐丝,既可以内部交易,又可以通过商贩远渡重洋换取高额利润。这比单纯的种植水稻利润高太多了。改稻为桑,这没问题。但有问题的是江南从前年的暴雨过后,便一直没有得到妥善的治理,前年堤坝坍塌,本就淹没了不少农田,江南百姓这两年来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如今又压下来一个改稻为桑的国策,农田被淹收成本来就不够,如今还要让大家伙不要种植水稻,没了粮食,百姓们吃什么?官府老爷们吃饱喝足,兜里面富得流油。却从来都不会低头看一眼江南已有多少流离失所的百姓。李沉壁不依不饶,一定要内阁给一个说法。改稻为桑,怎么改?如何改?具体进程如何?那些被收走了稻田的百姓又该如何生活?朝廷是否会给出赔偿。以及最最重要的,前年被冲垮的堤坝到如今都没有人去修葺。李沉壁提出这一点的时候,他的面色无比冷毅。“快三年了,江南堤坝从前年夏天被冲垮后,朝廷没有派出任何人去修缮?幸好去岁夏天是旱年,雨水不多,但今年自从入夏起,江南已经连下了好几场暴雨,难道朝廷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江南水患连绵,百姓流离吗?”李沉壁掷地有声,他不是来质问内阁的。只见他掏出来了一迭纸。“今日我进宫,是想让内阁拟出一个具体章程,江南水患不绝,我欲带人去往江南治理水患。还望内阁能从工部调人,与我一同前去江南。”“江南堤坝该修起来了。”江南被冲垮了的堤坝是横亘在李沉壁心头的刺。他等了这样久,迟迟没有合适的时机让他重启修葺堤坝。如今这一切就像是上天早已注定好的一般,他登基为太子,可以光明正大地行使监国之权。尽管他这个太子当得没有一个人臣服,但这都没关系。他只想站出来,去江南。就算他这个太子之位只能坐几个月,几十天,他都要不惜一切代价,带人去江南修葺堤坝。孟青园还在斟酌。李沉壁直言:“内阁想要改稻为桑,我想要修葺堤坝,堤坝若能重新修葺好,对于改稻为桑这一国策,也大有帮助,孟大人,这是好事,不是么?”有了李沉壁故意挑改稻为桑的刺在前,如今他再提出来想要修葺江南堤坝,听上去似乎变得合理了许多。特别是,江南堤坝若是能够重新修好,对于朝廷来说改稻为桑也能执行地更加到位,何乐而不为?内阁很快就通过了李沉壁提出来的这一想法。原本拟定的是像上回一样,直接让工部侍郎带人去往江南修葺堤坝就是了。但李沉壁不放心,他特地上书,想要亲自带人去江南,内阁懒得陪他折腾,和司礼监通了气点了头,司礼监很爽快地就批了这个折子。七月初七,一队简便的车队安安静静地离开了阊都。彼时阊都上下正在轰轰烈烈地推行着改稻为桑的国策,浙直总督因为这一事情已经反复来了好几次阊都,与内阁商榷、争论。最终还是被位高权重的严瑞堂拍了板。改稻为桑,此乃利国利民充盈国库的大好之策,不容置喙。至此,嘉乐元年。大周举国上下,一场民声哀怨的‘改稻为桑’开始了。李沉壁的车队从阊都一路去往杭州。途径南京、江苏各地,一路上只见农田荒凉,本该在夏日里焕发着勃勃生机的十里农田,一眼望去尽是黄土。荒芜满地。李沉壁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犹如一场闹剧的场景。无论朝堂兴盛衰败,受苦受难的永远都是百姓。直到如今,他也找不出一个答案。大周究竟会走上哪一条路?覆灭。还是焕然新生?李沉壁不知道。走至如今,他只觉得四顾过去皆是茫然与麻木。“殿下,虽说马上就要到杭州了,但看这天色马上就要下暴雨了,奴婢想着咱们要不先歇在前头的武义县?等明儿天亮了再赶路。”阿蛮仔细问过了车夫,车夫也是这个意思,夏日本就多暴雨,过了武义县又是山路,赶夜路只怕不安全。李沉壁没什么意见,他看了眼乌压压的天,只是说了句‘那便尽快赶去武义县’。傍晚时分,马道上没什么行人,寂静的山岭间只能听到车队行驶过的车咕噜声,惊起了一林子的鸟雀。天边的云压在穹苍。黑压压的,好似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