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来没有想过,傅岚竟然会有如此坚韧强大的力量。邹光斗小心翼翼地替李沉壁包扎好了伤口,嘱咐道:“小殿下,我会给您开一副药,此药的作用是催发您体内的毒素,届时毒发我会再给您放一次血,如此一来便能够短暂遏制毒发。”“至于解毒,恕在下才疏,暂时无法做到。”放完血,李沉壁只觉得原本淤堵的胸腔都敞快了不少,他笑得温和,“先生此行已是在下之幸,解毒全看天命,先生不必强求。”邹光斗摆了摆手,医者仁心,求得都是一个解字。他既然遇见了李沉壁,若解不了他身上的毒,只怕到死都不会放心。有了邹光斗,槐月和半月都松了口气,两人不用彻底守在李沉壁跟前,傅歧便交代他们回东院,在暗地里守着。果然,在东院空了两天后,院子里头就出现了‘老鼠’。月影西斜,蝉鸣间断,谷雨神色匆匆地穿过抄手游廊,步履匆忙。“世子,‘老鼠’现身了。”“是谁?”傅歧站在院外,李沉壁才睡下,整个院子静的只剩下风过时的吹拂声。谷雨压着嗓子,“是一名属下从未见过的太监。”“阊都来的?”“那人嘴硬,不肯说。”傅歧面色铁青,“关水牢里面去,一层层桑皮纸往脸上招呼,我倒要看看,没跟的东西嘴究竟能硬到什么程度。”正值多事之秋,傅歧才吩咐好谷雨将鬼鬼祟祟出现在东院的小太监关进地牢,后脚辽东的飞鸽传书就到了。傅歧是连口水都没得喝,马不停蹄就去了前厅。辽东和北凉唇齿相依,一个镇守西北一个盘踞塞外,西北的女真族和塞外的草原三大部落,随便一个拎出来都是大周的威胁。“唐伯,师傅来信了?”傅歧的师傅是辽东大帅李万山。李万山是和傅风霆同辈的将领,但比起晚年耽于美色的傅风霆,李万山简直就是活在大周将士心中的传说。辽东地处西北,终年黄沙弥漫,既没有北凉的长龙关天险在侧,也没有北境的肥沃草场能够培育出高大壮硕的战马。李万山没有扬名天下之前,辽东就是北周的窟窿。一个需要人补、但没有人愿意去的偏远之地。但李万山出现了。李万山既不是世家出生,也不是文官清流,他年少参军,靠着惊人的天赋和诡谲的军事才能,在辽东军营中脱颖而出。李万山是大周武夫的领袖,因为有了他,这几十年来辽东的征兵数都让北凉羡慕不已。但李万山最让人佩服的,除了他强悍有如天人的体魄之外,最重要的,是因为他在辽东首创了‘烽火营’。明瑞宗年间,女真来犯,一向各自为营的建州女真和海西女真连手进攻辽东,就在那一年,女真的铁蹄即将马踏关内。就是在这危急存亡之际,李万山率领着他亲自操练的烽火营,在响彻云霄的炮火下,轰烂了女真铁蹄,将来势汹汹的女真族打成了一条十年不敢来犯的落水狗。那一战,李万山成了整个明瑞宗年间的传奇。李万山经此一役,被封为辽东大帅,麾下烽火营更是成为辽东的精兵。西北广阔无垠的荒漠戈壁之上,李万山率领的辽东烽火营百战百胜,成了女真的噩梦。傅歧在十岁的时候,被傅风霆送去了辽东,拜李万山为师。傅风霆虽然是傅歧的生父,但这世间论傅歧最敬佩的人,却是李万山。“师傅信里说什么了?”唐伯没有拆信,傅歧不耐烦看字,挥了挥手,“烦唐伯念给我听。”得了吩咐,唐之山才敢将信拆开。他一目十行看完,再开口连嗓音都在发抖。“世子,大帅信里说……说……”“说什么了?”傅歧微微皱眉。“大帅说,辽东的军粮没了。”轰隆隆,夏日暴雨落得突然。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便是闷雷滚滚,噼里啪啦的雨滴从屋檐落直青石上,砸起了一地泥浆。厅外婢女提着裙角往廊下跑去,说话声、呵斥声乱成了一团。傅歧猛地抬头,眼底一片冷意。暑热难捱,可在这一刻,他却只觉得一片冷意缓缓从脊背上爬了上来。李万山起家于微末,他是辽东的草莽,他能成为辽东大帅,完完全全靠的就是他在马背上的战功。他是比北凉还要刺头的存在。北凉世代为王,就算桀骜如傅岐,再怎么看不惯阊都官员,骨子里仍旧会带着帝王的臣服。但李万山不同。他从扬名天下的那一日起,便和阊都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