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睡得不安稳,李沉璧轻轻皱着眉头。傅岐端着药碗,打量了半天,想要找一个好姿势把药往李沉璧嘴巴里头灌进去。他捏着李沉璧的鼻子,下意识的,睡梦中的李沉璧微微张开了嘴,傅岐眼疾手快,立马就将晾适温的药直接灌进了李沉璧嘴中。嗯……就很直接。“咳咳咳!”“咳……”药才灌进去,李沉璧就被呛醒了,他整个人虚脱般趴在床上,干呕不停。五脏六腑仿佛烧着了一般,痛楚猛烈,焚烧着他的忍耐和从容,呕声撕心裂肺,从傅岐的角度往下望去,只能看到李沉璧的一截纤细的脖颈犹如泛着血丝,红的晃眼。“傅岐,你……”李沉璧抬头,刚想说些什么,就见站在那的少年郎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慌乱。傅岐也不知,他为何在看到李沉璧泛着泪意的那双眼后,在那一瞬间竟然会如此手足无措。他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眼眸能够如此清澈无辜,稚子没有这样的眼睛,因为他们对这世间万物茫茫然一无所知。李沉璧不是稚子,他的眼中有红尘,有俗念,可在他抬头的那一剎那,他的眼中仿佛装了众生,如山如海般磅礴,但又好似空灵虚无,能洗涤世间一切脏污。都说傅岚有一副好皮囊。但直至今日,却没有人发现,他有着比皮囊还要让人惊心动魄的眼。傅岐下意识地抬手,遮住了李沉璧的眼睛。李沉璧难受的紧,冷不丁又对上傅岐发神经,他一脸倦怠,“世子,请问您还有何贵干?”言辞间俱是冷漠。他看了眼搁在一旁空荡荡的药碗,扯了扯嘴角,“烦您替我向邹先生道谢,有劳他费心思了。”傅岐心里有一个狂躁的小人在不停嚎叫。向邹光斗道什么谢!给你喂药的人是我!若不是因为我的吩咐,邹光斗那怪老头怎么可能会老实给你看病!向我道谢!李沉璧哪里知道自己昏睡之后发生何事。他躺平了身子,这才让脑袋中的眩晕感减轻不少,帐内光线刺眼,他抬手覆在眼皮上,嗓音沙哑无力,“世子,在下身子实在不适,还请您高抬贵手,别折磨我了。”傅岐总是莫名其妙发病,此时此刻,李沉璧实在没精力应付他。李沉璧眼皮子上遮着宽大的衣袖,因而也就没有看到傅岐在他说出那句‘别折磨我’的话时,眼底徒生出了一片暴怒。“好!好!好!我折磨你?”傅岐抓着李沉璧的手腕,眼底被气出了一片红意,他咬牙切齿:“我要是想折磨你,你还活的到今日?”傅岐甩袖离去。营账内寂静一片。纵然在病中,李沉璧却未觉出凉意。犹记得他才来北境大营时,傅岐的这个帐子冰冷如霜,他站在里头手脚都要结冰。而如今……李沉璧将整个人都埋进了棉被中,这是他自重生而来,少有的几次温暖。骨子里头的酸涩难耐,李沉璧睡了许久,眼下倒是清醒了,他睁眼望着帐子顶端,大片大片的格桑花满是异域风情。李沉璧情不自禁地想着,方才他的说话语气,是否太冷漠了些?好奇怪,他从来都不是这般斤斤计较之人,可一碰上傅岐,他总能轻而易举的失去应有的冷静。变得咄咄逼人,不肯退让。李沉璧兀自摇了摇头,失神一笑,他怎会如此。作者有话说:注:‘叉出去’一词,俺在《红楼梦》里看到过,嘿嘿嘿,逛大观园时贾政骂宝玉,画面感一下就有了。李沉璧想,他该回平城了。诸事已了,再留在北境大营也没什么意义。翌日清晨,清醒过来的李沉璧主动和傅岐说起离境一事。“过两天我让谷雨护送你回去。”李沉璧虽然醒了,但精气神还是很差劲,坐在那神情倦怠,有气无力地哼道:“倒也不用劳烦谷雨,你给我找辆马车,我自个儿回平城就是了。”傅岐抬眸看了他一眼,没什么好气,“就你这身子,在路上咽气了还要我替你办丧仪。”李沉璧:“……”好吧。你是世子,你说什么都对。但就在李沉璧等着傅岐派人将他送回平城时,北境大营出事了。其实这一整天都很平静。在床上躺了两日的李沉璧在傍晚时分也有了力气下床走动,独自一人出了营账,暮春时分草场冒着嫩芽,金色的夕阳拖着长长的余晖,整片营地都笼罩在昏黄静谧之下。马场中的战马闲适地游荡,时不时发出一声长鸣。李沉璧站在马场边,手上抓了一把干草,高大的战马低着头,矜持地舔着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