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甸甸地压在市逼仄的空间里,空气凝滞得几乎能拧出水。
小玟是第一个划破这沉寂的人。
她仿佛将阿吉离去的背影彻底从视野中抹去,那双在昏昧光线里愈显得幽深锐利的绿眸,像淬了寒光的匕,重新稳稳地钉在鲍满先生身上。
问题被她直接抛出,简洁而锋利,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你说你的运输船星期四会到?”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
鲍满先生搓了搓粗糙的手掌,脸上堆着无奈的愁苦。
“一周最忙的一天,就算我关了这扇门,那些老主顾还是会来,挡都挡不住”
“永恒武士也一定会来”沫白的声音从旁边响起,他站起身,神情是少有的郑重。
然而这份严肃只停留了片刻,如同潮水退去露出沙滩,他嘴角便习惯性地向上弯起一个轻松又带着点狡黠的弧度,“既然今天是星期三”他摊开手,语气轻快得像是在宣布一个假期,“那就先回家洗洗睡吧?”
这提议像解开了无形的绳索,众人纷纷起身,椅子腿摩擦地面出轻微的声响。
他们再次向鲍满先生点头致意,身影便依次融入了市门外更深沉的夜色里。
凯文的太空船载着他们划过城市的轮廓,最终降落在熟悉的停放点。
引擎熄灭后,夜色重归寂静。如同早已刻入骨髓的习惯,沫白和小班走向一辆车,凯文和小玟走向另一辆。
车门关闭的闷响,宣告着短暂的同行结束,各自归家。
沫白驾驶着汽车穿行在沉睡的城市脉络中。
车内异常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窗外飞倒退的模糊光影。
这狭小的空间仿佛被施了天能魔咒,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只剩下他一人和方向盘。
这寂静持续了许久,久到沫白几乎忘记了副驾驶上还有另一个人。
直到一声轻飘飘的,仿佛怕惊扰了这夜色的问话,从身侧传来。
“当时怎么不继续?”
沫白微怔,下意识地侧过头。
夜色太浓,小班的脸庞隐在阴影里,模糊不清。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就在他困惑的瞬间,一道昏黄的路灯光恰好如舞台追光般扫过她的脸颊。
那光影流转间,他捕捉到了一个表情——一种久违的、带着点别扭的羞赧,瞬间击中了他,时光的碎片呼啸着倒流,将他猛地拽回很久很久以前,那个莫名其妙就会脸红心跳的懵懂少年时代。
记忆的潮水汹涌而至,让沫白的眼神有了刹那的失焦和恍惚。
方向盘在手中微微一滑,车身险些擦上路边的围墙。
他猛地惊醒,迅打正方向,车子惊险地拐过一个弯才稳住。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目视前方黑暗的道路,但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向了更深的过往。
沉默在车内弥漫。
沫白用眼角的余光,瞥见副驾驶上的小班依旧低垂着头,像一只缩回壳里的蜗牛。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温和。
“因为我觉得你已经长大了”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不想再被人摸脑袋之类的,显得像小朋友不是么?”
小班终于抬起头,转过来看向他。
清冷的月光透过车窗,清晰地勾勒出沫白平静的侧脸轮廓。
然而当飞驰而过的路灯光芒再次掠过他的脸庞时,那短暂的光亮下,小班看清了——他的眼神深处,并非完全的平静,而是沉淀着一种悠远的、带着暖意的怀念。
那一瞬间,无数念头在小班脑海中翻腾、碰撞。
她飞快地转回头,目光投向窗外飞流逝的街景,霓虹灯牌的光晕在车窗上拉长、扭曲。
片刻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那你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让沫白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愣了一下,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许多画面。
是那个像小太阳一样活力四射、闯祸不断却也让人哭笑不得的少女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