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郑钰的眼睛,薛蕴容眸中划过一丝无措,原来在她不自知的时候竟情绪外露得如此明显。
她不得不承认,纵使自己嘴上说着要寻证据,但已不自觉地对郑钰生出了防备之心。
然而还没等她回应,郑钰倏而松快一笑:“玩笑罢了,还是小时候的你更有趣,那时我们无话不谈。若不是你与……,罢了。”他收了声,眯起眼怅惘地看向天空,似是又想起一事,问道,“这种紧要关头,承昀竟将你独自撇在此处,我瞧你眼下都生出了青黑。”
“父皇这里有我便够了,倒也无事。”薛蕴容轻描淡写试图揭过此话。
“那自然是最好不过。”郑钰关切了几句,随后便出言告辞:“既听你说陛下并无大碍,我便安心了,那我便先回府了。”
话毕,他又定定看着她,目光认真、仔细,过了好一瞬,他又笑了。
“阿容,若是我们能回到从前就好了,我当真怀念。”
末了,他终于撇开视线,由着侍从推动轮椅。
“兄长慢行。”
薛蕴容望着侍从推着郑钰渐行渐远,仔细品着他方才说的话,心中闪过些许异样。
天色渐暗,恰有一阵晚风吹过,明明是夏日,却叫人无端生出一丝寒意。
想起刚刚见到何康时,郑钰转瞬即逝的凝滞神情。
薛蕴容仔细品读着郑钰说过的每句话。
忽然,她睫羽一颤。
秋眠正带着侍卫向永巷走去。
永巷是前朝遗留下来、专门扣押犯错的宫人的地方。只是到了本朝,皇帝宽仁待下,加上自先皇后故去后,宫中又放了大半女使侍从出宫,是以犯了事被押入此地的人几乎没有,永巷便就此空置下来。
宫中没有天牢一类的处所,方才薛蕴容不愿让何康再听郑钰多言,急着命她将人带下去,她便想到了永巷。
直至被带进永巷,何康仍是一副恍然无神的模样,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你们暂时在此住下,别让他跑了。”秋眠瞥了眼形容呆滞的何康,唯恐生变,补充道,“也别让他寻了短见,殿下还有话要问。”
侍卫沉声应下。
又交代了几句,秋眠便要离开,却听见永巷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瞬,永巷门边甩过裙裾一角。许是跑得过急,迈过门槛时,薛蕴容掌心撑了一把门边,方才站稳。
秋眠大惊,连忙上前去扶。
借着秋眠的力道,薛蕴容略平复了气息,只是耳垂上的耳铛仍晃动不停,下一秒她急急问向侍卫:“你说他带了人留在那里,他带了几人?”
侍卫被骤然叫住,愣了几秒后才明白公主口中的“他”是谁。
*
已过戌时,城内人家几乎都闭上了府门,城外更是少有人烟。
松闻蹲坐在散架的马车边,看着天边的亮光一点点褪去,显得有些焦灼。
“公子分明说过很快就回来,眼下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不见人影。”他再也坐不住,嘟囔着向林中看去。
林中草木茂盛,偶有几声鸦啼从四面八方传来,接着便是翅膀扇动掠过头顶的声音,在空旷昏暗的林中更给人心中平添几分不安。
正打算自己向里走几步瞧瞧,下一瞬,他便听见一阵脚步声,喜出望外中,却只见一人牵着马从林中走出。
定睛一看,是先前与越承昀一起进林中搜查的侍卫之一。
“你不是和公子一道去的,怎么一个人先回来了?”松闻向他身后张望半天,确实只有他一人,更加急切。
侍卫见马车旁只有松闻一人,亦是一愣。
“怎么只有你?”
一个半时辰前,越承昀带上公主府的两名侍卫匆匆出城,在郊外岔路上遇到了同样追踪何康的另外两名宫中侍卫。
几人汇合后,循着尘土中的车辙印记一路向东,几经波折、兜兜转转,终于寻到了这一处树林。
众人迅速深入林中,不久后便在崖边看见了呆若木鸡的何康。马车散了架,勒马的器具也叮叮当当散落一地,而马匹不见踪影。
这幅场景怎么看,车内的人都不应是安然无恙,可何康又确实没受什么皮肉伤,只是神情恍惚,大抵是受了惊吓,连侍卫上前扣住他也并未抵抗。
顺利逮住了人,众人都很高兴,为首的侍卫正欲向越承昀请示,却见他蹲在碎裂的车辕边,像是在查验什么。
“驸马……?”
“你们二人先带何康回宫复命。”听出他的问询之意,越承昀手指捻了一把地上散落的辔头部件起身,视线扫过人群,又补充道,“松闻也回去。”
话音刚落,却被松闻当即拒绝。他知晓公子必定是有所发现,可他不愿撇下公子独自离开,奈何比之那两个侍卫自己恐会拖后腿,于是百般纠结之下索性坐在了原地。
越承昀知他脾性,又看了眼天色、大致丈量了林子范围,便同意了。
“你们两个……”在点到公主府侍卫时,越承昀犹豫了片刻,“随我一道入林探查。”
他捻了捻手指,指尖仍残存着方才辔头断口处粗糙的触感。
这辔头分明是被人用尖锐之物割断的,也就是说,在他们到这里之前,何康是被人“救”下的。
可谁会来此处特地营救一个出逃的医官?
除非,那人早就识得何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