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么聪颖,学富五车……我怎么能眼看着他因为他父亲断了他的锦绣前程啊!我怎么忍心啊!!”萧麒歇斯底里地朝着他喊着,他喉间的血腥气越发浓郁了。
上官仪垂着手,唇角绷直,他弯下身要将萧麒扶起来,“老夫受不起殿下这一跪……”
萧麒奋力挣扎开他的手,执拗道:“祖父若不帮,麒儿便跪在这里,跪一辈子!”
“你!!”上官仪捂着胸口,气得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晏渠山、晏渠山,他到底有什么好?你就这样非他不可!”
萧麒依然跪在他身前,流下来的泪浸湿他的面孔,金簪已松了,一头墨发披散着,红艳艳的烛光映在他身上,宛若一身嫁衣。
萧麒执拗道:“我非他不可。”
上官仪气恨地瞪着他,垂在身边的左手震颤着,萧麒瞥了一眼:“祖父动手吧。”
他又苦笑道:“晏良,晏渠山……我非救不可。祖父若执意不帮他,我便亲自去求父皇开恩……哪怕是降职流放,戴罪立功也好啊。”
至少保住一个晏渠山……
皇帝厌恨皇子插手前朝之事,可事到如今晏家能倚靠谁呢?他萧麒又能倚靠谁呢?他有今日,离不开晏渠山。如今晏家有难,难道他就这样坐视不理吗?!
若是得幸救出晏良,那便是皆大欢喜。皇帝若是迁怒于他,那便是他萧麒福薄。
此生共荣辱,这是萧麒曾亲口在晏渠山面前应下的话。
“……”上官仪胸膛急促起伏,他两眼几要泛白,他反手抄来一旁的瓷杯狠狠砸在地上,飞溅的瓷片划破萧麒的衣袖。
上官仪指着他,怒道:“你只知晏渠山的前程,却不知他父亲当真贪了五十万两白银。年前冀州发洪潦,那五十万两白银是拨下去修堤防洪的!”
“你心疼晏渠山,谁来心疼那些因为洪潦丧家丧命的大庇百姓?!”
这字字泣血的话让萧麒彻骨生寒——他并不知晓此时,刹那间,萧麒彻骨盛寒。
咚——这些话如鸣钟一般不断地萧麒耳畔回响着。
“那五十万白银是拨下去修堤的。”
“谁来心疼那些因为洪潦丧家丧命的大庇百姓?!”
一瞬间,萧麒连跪的力气都没有了,身子无力地向一侧倾倒,眼前混沌一片。
上官仪指着他,恨铁不成钢道:“你既想做储君,日后想荣登大宝,岂能如此优柔寡断?你要做明君,要有大智大勇,要黜陟幽明,你……”
上官仪蹲下来指着他的心间,亦不顾萧麒痛不欲生的脸,他道,“折一个晏渠山算什么?若你真的想穿上龙袍,要折去的东西远比这多了!”
“殿下,这条路可是你自己选的。”
说罢,他拽出被萧麒攥在掌心中的衣摆,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萧麒红肿着眼睛望着他的背影——上官仪早已过花甲之年,可背依然挺直,像是出鞘的剑,刚正不阿也锋芒毕露。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雨点飘进来,吹灭了跳动的红烛,还不等萧麒看清殿外景象,门扉则被上官仪再次合上。
上官仪背过身,如鹰隼般的目光游巡在侯在门口的三人身上。紫珠等人心虚地低下脑袋。
上官仪只盯着她们,没说话——雨滴滴答答地落在檐上,又倏地滑下。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仪才微微扭头,看向三人之中年纪最长的杜若:“杜若。”
杜若心头一紧,忙道:“国公爷。”
“你是什么时候跟着小姐的?”
小姐,这儿哪有什么小姐?这说得是去了好几年的兰妃娘娘,“回国公爷,奴婢八岁进了上官府,这才被指去伺候兰……小姐的。”
上官仪一颔首,他拂须道:“是,老夫记得,当初还是老夫将你从人牙子手中带回来的。”
“国公爷大恩大德,杜若此生难忘。”
“老夫知道你重情重义,忠心耿耿。”上官仪道,“你又做事机灵,留你在宫中伺候殿下,老夫很是放心。”
“你且记着——殿下突染恶疾,在他身子好全之前,除了你们这几个近身伺候的人,谁也不准靠近。”
“至于殿下,别让他乱跑,叫他好好养着身子吧。”
杜若怔在原地,竟是一下没缓过神来。
“杜若。”上官仪寒声道,“你听明白了吗?”
“奴婢……”杜若擦去额角冷汗,“奴婢知道了。”
上官仪最后定定地看她一眼,正要抬步离开,却见杜若急急地叫住了他,“国公爷!”
上官仪回头看她。
杜若擦了擦额角的汗,道:“殿下敬重国公爷,国公爷就不怕,就不怕……”
她怯怯的,话只说了一半便不敢再说下去,只是上官仪却听懂了。他突然哈哈大笑,满是老茧与伤痕的手抚着自己的白须:“怕他怨我?”
“那就让他怨恨着。”上官仪道,“等他登基后,不论要杀要剐,哪怕是凌迟极刑……”
“老夫任君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