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她又要跑,追过来的时候完全不看路,左脚踩在天鹅绒拖地桌布往前一带,放在桌上外圈的一对水晶烛台顿时被捎夹着掉到地上,立刻在洁白的桌布上熏燃了一块。
林琅意身侧的那双手忽地收紧了,勒得有些过于用力,她那断线的脑子终于连接上了。
原楚聿环着她,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侧。
这个场景,怎么看,怎么像是机场那时的再现。
程砚靳没等别人来处理这片狼籍,他死死地盯着林琅意和站在她身旁冷漠倨傲的男人,方才那魂牵梦萦的渴求终于被按耐下去。
他抬脚踩在火苗上碾了碾,居然冲她吊儿郎当地扯出了一个笑。
林琅意完全笑不出来,只觉得自己被仙人跳了。
救命,他怎么是程扬康的儿子啊!?
她跟程氏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只听说程氏有个不服管教的二世祖一直在国外生活,但这世界也太小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始乱终弃的对象就是自己的生意伙伴。
程砚靳弯腰把倾翻的烛台捡起来,大拇指混不吝地往烛芯一按,灰黑色的青烟顿起,一连三盏都被他空手按灭。
他把手抬到眼前互相搓了搓,另一只手把烛台重重地放回桌上,继续不管不顾地朝她走来。
他那副死咬住人不放的气势太明显,周围的来宾都看出了古怪的气氛,来回在几人之间打转着探究的目光。
程扬康怎么会想到自己儿子跟原楚聿“素未谋面”就有了不可和解的过节,他见程砚靳大步往林琅意那里走,自然殷切地上前来牵线:
“砚靳啊,这是应元集团的小原总,原楚聿,他身旁是他夫人林小姐,林琅意,就是跟我们合作的应山湖珍珠——”
“不是吧。”程砚靳几步间站到林琅意面前,宽阔的肩膀笼出一块阴影,他说,“怎么是夫人?我听说林小姐明明是未婚啊。”
程扬康没想到自己一段话里这么多重点程砚靳就光听见夫人两个字,噎了噎,正要开口,站在身旁的原楚聿不急不缓地开口:
“我与小意订婚的时候,请帖发不到程小公子手里,但没关系,等正式婚礼了,一定请您赴约。”
程砚靳半分眼神都不想给原楚聿,依旧直勾勾地盯着林琅意瞧。
他自打机场分别后就没有一天不在想她,恨和爱交织成双拼甜筒,最后化成一滩粘稠甜腻的想念,就连梦里都是她的一颦一笑。
他甚至觉得,自己因为她的薄情而产生的对她的那一丝恨意反而成了他念念不忘的催化剂,人类总是用分离时的痛苦来衡量爱意,而恨又比爱长久,他根本招架不住,被她这一连串忽冷忽热又决绝的分手折磨得痛不欲生。
他在分开后的每一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睡了醒,醒了流泪,再浑浑噩噩地睡去,他以为他会恨透了她,恨她嘴巴一张一闭就是海誓山盟,恨她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释放出来的偏爱让他自作多情,恨她对他骗身骗心却不肯骗到最后,最恨她像丢掉一袋垃圾一样冷冰冰地甩下了他。
他以为他会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她,可当此刻她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只有欣喜若狂的激动和柳暗花明的庆幸,他像一条经历过弃猫效应的狗,因为恐惧再一次被丢弃而变得更加温顺听话。
她真厉害啊,而他也真是没用,被她这种没良心的家伙吃得死死的。
程砚靳半点脾气都没有,伸出手想跟她握手:“林小姐,林琅意,哪个琅?”
“王良。”程扬康替她回答了,“你以后经手公司业务,会常常跟林小姐碰面的,她年纪轻轻事业有成,你要多向人家讨教讨教。”
“肯定。”程砚靳执意在她面前犟着手,非要跟她握这次手。
原楚聿往前迈了半步似乎想要挡住林琅意,程砚靳嘴皮子飞快,阴阳怪气一句话堵过去:“女士优先,稍后再与您问好。”
“呵,”原楚聿不咸不淡地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程先生在国外长居了这么久只记住了一个女士优先,难道不清楚女士不伸手男士不宜先伸手吗?”
程砚靳斜觑过去,火上浇油:“是在国外住久了,尤其是在瑞士,习惯了,不好意思。”
原楚聿平视着他,话里三分敌意:“既然习惯了,的确还是定居在国外比较好。”
“哈,不巧,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程砚靳!”
女声一出,程砚靳刚燃起的斗志一下子被泼灭。
林琅意已经释缓了意外重逢的震悚,她提起眼皮不轻不重地睨着他,抬手迎上他的掌心,咬字:“你好。”
语气有些硬,是警告。
程砚靳如愿以偿地握住了她的手,没忍住翘了下唇角,像是一只偷腥成功的猫,握了三四秒都依依不舍地不肯放,迫不及待地开始安排上了:“我明天就去应山湖走一趟,跟林小姐好好对接一下这几年我们两家的合作。”
原楚聿横插进一只手冷冷打断:“程小公子还是先把眼睛治好吧。”
程扬康连忙解释:“砚靳回国不到一周,可能是有些水土不服,他说吹风就疼,一直掉眼泪,成天关在家里不出门,今天是我好说歹说把他抓出来透透气……”
林琅意趁机抽回了手,在程砚靳委屈撇嘴的当口又瞪了他一眼。
他被凶也开心,一看见她什么毛病都好了,心也不痛了头也不抽了眼睛也不流泪了,药到病除又是一条好汉,只是转眼瞧见身旁杵着个阴魂不散的未婚夫,让他怎么看怎么不爽。
但林琅意警告了他两三次,他再怎么心花怒放也该控制下面部表情了。
程砚靳咳嗽了一声,不愿意用跟林琅意握过的手去握原楚聿,特意换了一只手伸过去——
才碰到原楚聿的手,对方立刻冷淡地收回了,两人指尖互碰不到两秒就分开,极尽敷衍。
原楚聿甚至还将手中的高脚杯往餐盘上临时一搁,从怀里取出帕子仔仔细细擦了擦手:“手上沾了点香槟。”
程砚靳翻了个白眼,说他手指上还有一些烟灰还有点道理,有酒……讽刺他刚才失态把酒杯摔了是吧。
他虽然在林琅意面前怂,但是是个男人就不可能在情敌面前丢份,正打算跟原楚聿大战三百回合,余光忽然瞥到他手腕上带着的一只黑冰色手表,霎时破防。
他可是清清楚楚地记着,林琅意去了好几家腕表店挑选了很久,还在他手腕上比划了数次,最后才决定买下的。
当着他的面!把他当死人模特!给她老公买礼物!完了还要说一句“更配他,他比较白”!
她给他买礼物可没那么用心!价格也是天差地别!
程砚靳身体里像是被打翻了一整瓶醋,越想越酸,但这种时候不蒸馒头争口气,膝盖打折了也要把脖子抻出二里地,当即摸摸口袋把挂着红色牛铃的手机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