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积雪和枯黄的针叶交织铺着,踩下去松松软软。积雪的雪粒摩擦,和枯枝断裂的声音,咯吱咯吱的。
提醒着宋思听注意脚下,杨翠兰见她看得出神,也停下来,抬头看去:“在看什么?”
“在找松鼠窝,”宋思听目光定在一处,抬手指着,“你看,那里是不是?”
“大概是。”杨翠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仔细辨认了一下,收回视线,点点头。
“松鼠呢?”宋思听放下手,目光锁在上面,问道。
“冬眠呢,”重新理了理背篓的肩带,杨翠兰拍拍她的肩,“太冷了,来年开春应该就能看见了。”
转过身来,宋思听若有所思地跟着杨翠兰往山下走。
“奶奶,我帮你拿。”
“你拿这个锄头。”
杨翠兰躲开她伸过来要碰背篓的手,把手上的一把小锄头递给她:“背上背下太麻烦,你没背过,容易洒。”
点点头,应了一声好,宋思听接过小锄头拿在手里。不轻不重,没多累人。
冬季,这里萧条,寒冷,一呼一吸,鼻腔里都是北方冷空气独有的干涩铁味。
她们来的这座山并不高,说是山也不大准确,只是道乡依着的一个坡,但也可以称之为山吧,反正不是很高,东北的这种山都不高。
山上会长些植物,有的能卖,有的不能,每个季节都有不同的山货,例如山葡萄山核桃之类的。当地人会上山摘点,然后拿到山下去卖。
尤其是冬季,地被冻上,种不了,采山便是最大的经济来源。
镇子上人少,山上更没多少人来,因此,杨翠兰便也能靠着采山种地养家糊口。
家里没多人要养,宋拜山没成年工作之前,杨翠兰只养他一个人,宋拜山成年工作之后,她只要养自己一个人。那个时候宋拜山有钱,还给她接济,她也没有要再养家的负担,但还是天天闲不住,劳碌着。
现在宋拜山死后,生活的担子重新搭上,要养的除开她自己,还有宋思听。
——这是宋拜山去世的那一年。
杨翠兰坐着大巴车,从道乡去往市里,操持完宋拜山的葬礼,取了他账户里所有的剩余结清罚款,给一部分工人发了工资。
剩下的,要等资产变卖完,才能凑到钱。
虽然还有负债,但大致也算处理完了一部分。
正逢宋思听放寒假,怕她在市里自己发闷,杨翠兰给她带回了道乡。
此时,距离宋拜山去世,也不过几天,一天天数着,却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
这天是一月一,是新的一年。
走在山路上,能从疏密的树林的间隙里看见山脚下的道乡。
黄墙,白顶,有寥寥几户人家的烟囱升起冉冉白烟。
镇子的路连着山,宋思听才从雪地里走出,便踩上路面。她一手拎着松塔,一手拿着锄头,跟在杨翠兰后面沿着路边慢慢走。
镇子随着脚步走着不断放大,渐渐,定格在火车站旁边的春饼店门口。
杨翠兰背着背篓进店,宋思听不喜欢里面的味道,蹲在门口等她。
锄头被她放在脚旁,她指尖捏着松树枝子转圈。
看着松塔颤颤巍巍悬在枝子上,思绪却不在上面,缓缓飘远。
其实这几天,一切都恍惚地像一场梦。
总以为或许某一时刻后,她会忽然睁开眼,看见的就是她房间的房顶,被子松松软软,枕边玩偶陪着,起床前还能听见宋拜山在屋外操着大嗓门打电话……
想到这里,她深呼吸,想调整思绪,但是却直接被冷风灌了一大口冷空气。
呛得咳嗽起来。
杨翠兰带着空了的背篓从店里出来,见到宋思听蹲在角落里咳成一团,忙上前,弯腰把她扶起来。
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杨翠兰蹙眉,看着她呛出泪花的眼角,一脸担忧:“哎呦,这是冻着了吧。”
另只手盖上宋思听的手背,攥进手里试着温度:“就是冻着
了,这手凉得,回去要煮份姜汤,不然指定发烧。“说着,她低语盘算着。
“咳,咳……”宋思听闻言,摇摇头,“没事,不用了奶奶,我就是……咳,我就是呛到了。”
她说:“等一下就好了,你看我已经好了。”
虽是这么说,但是杨翠兰不依,紧忙拉着她回了家。
在道乡的房子位置比较偏,就是自己盖的,一个三室一厅的平房,一个厨房,一个厕所,并在一个小院里,院子被收拾得干净整洁,角落里堆着干柴。
让宋思听回里屋待着,杨翠兰放下背篓,出来院子里捡了几根干柴,掰成小枝,走去厨房烧水。
宋思听跟出来,又被她赶房里去。
坐在烧得热乎的炕上,她伏在被封得严严实实的窗前,从旧报纸的缝里看外面院中。
是杨翠兰的身影忙活在厨房门口。
再往远看,小院篱笆外,是周遭没什么人的荒凉民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