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能让你传话。”他依旧含笑。
“为什么?”青雀坚持要问清楚。
“因为……”他在轻烟里俯身,环住她的双肩,“我已经死了——听我说完。”
青雀便多给他一分耐心。
“你是江青雀,阿雀。”赵昱在她耳边叹息,似是叮咛,“你虽聪颖,毕竟不曾亲历过战事,更不曾带过兵。我早与十二郎说定,天下大事,要他自己去走。如今他与阿娘,都不会向我问计。可一但你开始替我传话,便是开了我与他们交流的门。先问平安,再说亲友,说家常,最后,一定会说起战事和朝局。我不能让你做夹在中间被‘问计’的人。”
“为什么不能?”青雀不懂,“如今西疆战事焦灼,胜负未定,若能得你——”
“不能。”赵昱坚决。
“我已经死了。”他再次重复,“死人如何能执掌兵马、御敌于外?如何能让将士听我号令?如何亲为前锋冲杀?”
“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你去‘说计’。”他神情严肃,语气更不容置疑,“若我活着,是胜是败,我自己担。可我早在棺材里烂成一副枯骨,若计策有误,谁会向我问责?谁来担这个罪责?”
“要我眼睁睁送你去担?”他垂眸微哂。
开疆戍边,是他自己喜欢征战的刺激。身为皇子,他也理应守卫疆土。
但那是他的事。与青雀无关,更不需她来承担。
他若真欠大周什么,就让他自己下辈子还。
“何况,你要‘传计’,是对谁说?”
放低声音,他凑在青雀眼前:“对阿旭?”他笑一声:“可阿旭是皇帝。”
“朝局不稳,阿旭不可能亲临战场。”他耐心地分说,“神鬼之事难以取信,若送你去边关,纵有钦差、密旨,主将也未必全然信你。再者,每人打仗都有自己的想法,强加‘指点’未必更好。”
“何况,阿旭和阿娘都不会希望更多人知道你我之事。”他更加低声,“我也不愿让更多人,再知我还在人世。”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若他的旧部臣属和心怀不轨之人,知他神魂尚在,是否会不服阿旭登位,转为扶持他那两个才疏德浅的儿子?
他做好一个“死人”,才是对大周最好的决定-
青雀最终被赵昱说服-
盛夏六月,郑王与梁王各携母亲搬离楚王府,正式分府居住。
梁王只请走了生母李侧妃。
郑王因是由生母和薛、乔两位娘子共同抚养长大,便上禀宫里,一同请走了生母张孺人和两位养母。
楚王府骤然一空,只剩下无有子嗣的孺人柳氏与袁氏。
终究是长子的旧人。太后召见了她们,问过她们的心愿,把柳氏留在宫里做了女官,又遣年轻几岁的袁氏嫁人了。
又过一月,靖城公主之母得赐“楚国夫人”,住进了楚王府。
这是太后亲下的旨意,又只关系到离世多年的武烈皇帝,和一位险些和亲的异姓公主的生母,自然没有朝臣反对。
只是不免有人猜测:难道是太后娘娘终于给武烈皇帝选定了新妻,将来要让这一位与武烈皇帝同穴?
猜测议论再多,楚国夫人为人安静,甚少露面,平日出门只入皇宫或至靖城公主府,或与陛下的姊妹结伴去郊外,太后娘娘和陛下又显然不欲人诋毁这一位,时日一长,诸般议论也就渐渐息了。
只有一人心中极为不服。
梁太妃李锦瑶,本是武烈皇帝为亲王时的侧妃。武烈皇帝离世,高宗立其子为世子,令将来承袭“楚王”尊位。她便自得将来是亲王之母,胜于生育了长子的张氏。
谁知今上登位,追封武烈皇帝,却改封她的儿子为郡王,她也只是郡王之母。且她虽称“太妃”,却无正式的册封。
这是圣人与娘娘的决定,她不敢质疑,只得委屈着受了,还没搬出楚王府的几个月,总觉得全府上下都在笑话她。
偏这还不算完!
圣人和娘娘给殿下选新妻,不在她们这些生育了子嗣有功的妃妾里选,偏选一个给别的男人生过孩子的妾?
“楚国夫人”位同国公,可比她这无名无分的“梁太妃”地位高得多!
她还住进了楚王府!
一气、一急、憋闷在心,梁太妃几日就病了,不能起身。
太医诊了脉,经太后询问,当然不会替梁王府隐瞒她的病症。
太后听了好笑:“她这是气什么?封她儿子做郡王,她不生气,与她不相干的人封一个‘楚国夫人’,她倒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