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歇着吧。”白娘子笑,“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青雀站在榻边,目送她出门行远了。
赵昱回到她身侧:“嫌冷清了?”
青雀回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忽然无师自通说:“我还病着呢,殿下。”
赵昱一顿,有些发愣,片刻,张了张嘴,只应:“……是。”
青雀笑得弯起眼睛。
赵昱不提秦娘子建议的让她再嫁,青雀也不提。
小太监送来了几盒清淡果菜,两壶烈酒,一壶蜜水,摆在卧房,还有祭奠用的瓶炉香案,安放在堂屋正中。
他们退出去,青雀拿着烈酒,来到香案前。
赵昱看着她扫案,点香,供酒,闭目。
她双唇未启,他却蓦然听见她还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
“愿殿下……愿楚王殿下——愿大周高宗景烈太子赵昱,神魂永固,不破不灭,永受万民铭记。”
似有所感,他低下头,在虚空中,“握”出了她供上的那壶酒。
酒香浓郁。
“愿殿下能留在我身边。”
青雀还在默念。
“但若滞留人世,有损殿下神魂……还请佛祖上神,早送殿下轮回——”
“想让我留下,还要送我走?”赵昱开口。
青雀震惊睁开双眼。
“殿下听——”看到了楚王手里的酒壶,她慌忙低头——香案上酒壶仍在,并没消失。
“收到了。”赵昱飘在她身侧,“滋味不错。”他又品了品,“这几个小子,没少藏东西。”
青雀怔着,看他一眼,又看香案一眼,半晌,靠近案边,闻了闻那壶酒。
方才还直入她肺腑的酒香……都没了。一丝也闻不见了。
仿若神鬼显灵。
“你……”她双眼骤然亮起,欣喜地说,“你还想吃什么?”
快步走回卧房,她来到桌边,看了一时菜色:“是不是对你清淡了些?我再——”
“别折腾了。”赵昱握着酒壶,“活着的时候,什么都吃够了。”他笑问,“还是你想把罗清全海招来,再被他们盘问一两个时辰,和他们过年?”
青雀抿唇看他。
片刻,她转身,阖上了卧房的门-
青雀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么安静的除夕。
小的时候——父亲还没去世,她也还没被选为霍玥伴读时——家里在永兴侯府的新年,也总是随着主人的热闹而欢庆。
到了霍玥身边,几乎每一个除夕,都是与她同度。
再到做了宋檀的妾,平常勉强能安静度日,可每到新年,她毕竟是两个孩子的生母,霍玥定要她露面,她也只得装扮一番,侍立在旁,看她与宋檀做主祭祀,款待宗族。
像这样,只有她自己,还有她想见的人在一处的新年,是很久、很久没有过了。
唯一的遗憾,是两个孩子和逾白不在。
“逾白……很得霍家三公子的喜欢。”她对楚王说起,“她比我想得开,又没有一个‘小姐’要顾忌,一心向上,已有了四个孩子,我只见过两个。两个小的出生到现在了,我还没去看,只托人送了几件衣裳,还有长命锁、手环、脚环……也算做姨母的心了。”
“但你替她可惜。”赵昱“坐”在她对面。
“嗯。”青雀点头,“都说她‘命好’,至今还没‘失宠’,还有四个孩子。两个儿子,将来但凡有一个有大出息,她也是做老夫人的命了。可她和我一样,从来都不喜欢做妾,她也不喜欢霍三公子。我做妾,是为了阿娘和她,她做妾,也是为了阿娘和我。”
“我们一家,就这么被霍家、宋家的人互相作为牵绊,遂了他们的意。”她自嘲地笑。
赵昱侧开脸,又饮了一口壶中的酒。
“人活于世,或许就是不得自由。”他说。
“我去替你看看。”他“收起”酒壶,“站起身”,对青雀一笑,“替你看看你妹妹,和她几个孩子。”
“……现在?”青雀惊讶,“殿下——”
“现在。”赵昱飘在她面前,“放心,很快。”
他说:“一定在你睡前回来。”
青雀还没应声,他已飘远不见。
到窗前望不见他,青雀只好坐回去,一时发怔,一时,又发笑。
一时,她又不禁想自己的孩子。
和亲的队伍到哪了?——殿下告诉她,行岁是初九日得封的“靖城公主”,又是哪日上的路?她竟一直没找到机会再问。这么冷的冬天,下了这么多场大雪,路不好走,行岁穿得暖不暖,吃得好不好?她名为“公主”,实则不过是大周赔偿给西戎的礼物,她身边服侍的人,是会尽心照顾,还是应付了事?她有没有……在自己出生的国土里就受了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