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过她的手机滑动起来,一直在笑,最后停在一张,还给她:“这个吧,这个眼睛有点……”
郑予妮一看,这张大概是没抓拍好,眼睛微垂,显得有些无神。她收回手机,起了身:“就它了。”
经天说:“稳妥。”
她要走了,经天突然叫住她:“公租房的事我问了,那边要你的个人材料,你看你是给我,还是自己发给他,要填表还要无房产证明什么的。”
郑予妮怔住,这才上班第一天呢,他就搞定了——都发材料了,当然是搞定了。她傻傻地问:“这么快啊……”
经天眼底有隐若的得意——专属给她看的,他这种表情郑予妮也只在两人独处时见过,面对领导和群众,他那叫一个谦虚,那叫一个温雅。他解释说:“住建自己的周转房,不是区里的,所以没什么审批,你拿了钥匙随时可以搬,一房一厅,租金每个月一两百吧。”
郑予妮呆呆地看着他。她不傻,管他天大的人脉,这都不算小事——人家单位自己的房,就算没人住,也不会流入市场,凭什么随便给你啊?别人肯定不会为“我同事”这种肤浅的关系卖人情——话说回来,谁又会为了普通同事去奔走这样的人情。
“你……”她总觉得有什么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可经天偏偏耐心等着她,骄傲地欣赏着她一塌糊涂的感动,都给她看笑了,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声:“谢谢,我自己发给他们吧。”
经天嘴角一扬:“那我把你电话给他。”
“好。”
郑予妮花了大概十分钟把材料给人家发过去,人家就回复说:“我们还剩两间,一个九楼一个十一楼,户型都是一样的,你要直接选还是先去看看?”
看还是得看看的,郑予妮下班过去跟人拿了钥匙就去了。小区叫锦绣花园——老小区都喜欢叫花园,离他们住建局只有一公里,但离河心街道稍远了些,有三公里,并且不在地铁口,对于远距离通勤来说并不算方便。
像这样的周转房每个单位都有,包括河心街道自己,只不过福利和权势成正比,河心街道的房当然没那么好,倒公交都得快一小时——要不大家怎么挤破头去好单位呢。住建局嘛,手上的房源自然无可厚非当属最佳了。
住周转房的一般都是郑予妮这样的年轻干部,等过几年结婚有了家庭的,有条件就买了房,没条件的也会正式申请家庭户人才房,至少是两室一厅,足够一家人生活——可湾州的年轻人太多太多,家庭户几乎不用排队,单身房源却总是排得遥遥无期。
小区楼况维护得不错,郑予妮先后看了九楼和十一楼,九楼留下的废旧杂物有点多,十一楼只有几箱废书堆在墙角,关键是卧室的空调还在——人家前同事说了,留着六百块卖给下一位同事——公租房自然是全空的,而郑予妮租的房子拎包入住,她住进来得重新购置从床和书桌这样的家具到洗衣机和冰箱这样的家电,现成留下的空调真是解决了她的心腹大患。
十一楼成了她毋庸置疑的选择。她当即把另一把钥匙还了回去,回去就疯狂下单准备搬家。
至于父母那边,郑予妮是这么解释的:“单位的周转房,之前同事住满了,刚搬走一个空了出来……”
倒也不算说谎,只是没说是别人单位罢了。
医生让段溪芮走动走动,可也不能过量,郑予妮只打算让她陪着一天,便把最心仪的几个选择放到了一起。湾州年后的气温已经可以穿薄外套了,可段溪芮还是穿了高领毛衣出门,郑予妮想看看她的伤恢复得怎么样了,她也遮掩着不让,再乐观坚强的女孩,总也不想面对自己丑陋的疤痕。
恢复期漫漫,只能慢慢熬过去了。段溪芮对她说:“所以你和经天别太早结婚,不然我没法当伴娘的。”
郑予妮被呛到:“我最好是真的能结。”
段溪芮跟占卜似的指头一晃:“我有预感,他是那种会闪婚的人,要快就很快。”
郑予妮听着觉得耳熟:“我是不是跟你说过,湘云姐说,经天说他会闪婚?”
“啊?没有啊,”段溪芮领会了,大笑起来,“哈哈哈,老娘牛逼,精准鉴男!”
——噢上帝,她多么希望这一次段溪芮可以预言成真。
一连看了两天周末,工作日晚上又去了一次,她心里差不多就有定数了——一旦心中有了偏向,其余的都不过是拿来做对比,好更死心塌地地选择。
剩下的就是跟买家比心态了,经天又跟她强调了一遍:“稳住,中介肯定会跟业主说你是公务员,放贷有保证,钱到位快,卖给你稳的,别急,让他急。”
郑予妮一个劲地笑了,他一定不知道她是被他可爱到了,忍不住想亲他一口。
郑予妮这两周忙得热火朝天,工作上年后企业复工复产,她手上的事也跟着多了;生活上又分为两部分,心理上跟业主中介打太极,身体上天天往旧货市场和新家两头跑,挑选能用的家具,接快递送到的家私家电,打扫卫生清理垃圾……每晚回到家里人都是晕的,洗完澡都不多看一眼手机,便倒头睡着了。
快递都到齐全了,她周末约了货拉拉上门,又喊了周子浩去给她安装床架和储物柜——不是她不会,这种费劲的活能使唤兄弟谁乐意自己干。
周子浩听她说的时候,眉头一挑:“我?你确定?”
郑予妮装傻:“干嘛,你有事?”
一墙之隔,周子浩的眼神往经服瞥了瞥,下巴又歪回来向她,没想明白这是哪出。
很快,经天就问了起来:“你什么时候搬家?”
郑予妮坐在工位上,抬眼看他,已经准备好了:“这周末,叫了货拉拉。”
“全都是安装好的?”
“没有啊,好多要装的,沙发衣柜书桌是现成的,床架柜子茶几都要装。”两人眼神间周旋着,郑予妮在给他机会,可迟迟没有等到。她只好说出了口:“我找了子浩帮我装。”
经天明显一愣,才说:“哦。”
郑予妮实在太累,没有力气再跟他斡旋,回了头。余光中,经天也利落地转身走了,步子有点重,没了以往的恣意。
——她知道他在生气,可更该生气的人,明明就是她。
周子浩很快发现郑予妮和经天不说话了,放往日他可能发现不了,可今天他当然提心吊胆。他立刻去问郑予妮:“你跟他说我去帮你搬家?”
郑予妮理所当然:“对呀。”
“……拿我当枪使呢?”
“我可没有,我一开始想的就是找你帮我。”这是实话,找经天于她而言,只敢小心期盼,断不像周子浩这样根本无需她征求意见。
周子浩仍旧一头雾水:“不是什么意思啊,你可别害我。”
郑予妮要生气了:“我也想问呢你什么意思,一年的兄弟重要还是三十年的姐妹重要?”
周子浩要正告她一下了:“首先,经天比你有含金量,但是——你重要。”
经天又是两天没来找她,对此,段溪芮的评价是:“还没在一起就冷战几次了,挺牛的你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