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五】蹉跎85
回程的路上,胡泽的脑子里反反复复转着何崇胜的话——
“我那时只是一个负责看守嫌疑人的小民警,我没动手,可一旦上面追查下来,我肯定也得跟着担责……”
“我想的是,与其等上面追责,不如自己先承认错误,但是我又怕有人知道是我写的给我小鞋穿,只能匿名写信……”
“没想到啊,这事儿竟然就那么过去了,后面庸杨被判刑了,我也不敢再提了……”
“我一直以为没人看到这封信,原来是……唉,胡队,你别怪我这些年一直混日子,我承认我胆小,总担心有人旧事重提,想着,只要不引人注目,就不会枪打出头鸟……”
“何局不知道这件事,我从来没跟他说过,你知道的,他那人更瞻前顾后……”
“我现在已经这样了,离死就差一口气,有时候想想,都是报应,可是,我怕连累我家里人啊……胡队,算我求求你,别把这封信公开,我愿意作证,前提是……你得先把他们都抓了……”
不知不觉间,胡泽将车开到了巩逸承住的小区门口。天色已晚,此时的巩逸承应该开始“上工”了,他犹豫片刻,还是试着发了条消息给对方,尔后扣下手机,阖目靠上座椅靠背,静静等待。
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都错怪何崇胜了,看着吊儿郎当毫无上进心,实则是被现实磨平了棱角。心中仍有正义,只是两厢权衡之下,还是选择了明哲保身的那条路。这不是简单的一句“我承认我胆小”就能解释的事情,而是背后没有支撑,不能像他一样,遇事非但不服输还能迎头而上。
他承认,自己的底气,有很大一部分来自顾澜声。当然即便现在没有了顾澜声,他也有其他人可以依仗,真到需要鱼死网破的时候,会有替他撑腰的。只是有些关系不到关键时刻不可轻易动用,没有人喜欢被麻烦,求人办事,若非互惠互利,最起码也得给个充足的理由。
忽的,手机震起,巩逸承发来的,给了他一个地址和开锁密码,让他去那里等自己。到地方解锁进屋,是间单身公寓。面积不大,套内也就三十来平,收拾的很整齐。东西不多,除了必要的家具之外,柜子里只有几身换洗衣服,卫生间里倒是有两套洗漱用品,其中一套尚未开封。
餐桌上有张纸条,写着“欢迎回家”。看到这个,胡泽心头一暖。他知道,这是巩逸承为自己准备的“家”,一个可以暂时卸下肩头的重负、隔绝烦恼的独立空间。不大,也称不上温馨,却满满都是体贴。空气中还有淡淡的木材味道,想必是刚刚装修完不久。
——【有心了,装修是我喜欢的色调】
仰躺到宽大的双人床上,他给巩逸承发去消息。这就是爱和占有欲的区别,顾澜声从来不会为他考虑这些,总是一副“我在事业上帮你就已经足够”的居高临下之态。他曾经坦然享受那些偏爱,但事实证明,与身份地位过于悬殊的人相处,弱势的一方必然要付出代价,要么就一直顺从,要么就强大到让对方无法控制。
他暂时还做不到后者,更不甘心一直顺从。也没有顺从的必要,他早就看清楚了,顾澜声绝不会牺牲自己的利益来保护他,从那件事之后,对方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再次拿捏住他而已。他真要为这种蝇头小利而感动,未免太过天真。
思绪繁杂,疲劳感悄然从脚底爬遍全身,陷在柔软的床铺里,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久,他突然被关门声惊醒,一激灵翻身坐起。
“吓着你了吧,不好意思,装修的时候忘了跟师傅说装个隔音条了。”
随着话音,巩逸承走进屋内。胡泽凝神相视,发现对方嘴角浮着团淤青,又想起张戈的话,不禁忧心道:“你最近是不是总和别人起冲突?”
“嗨,有那皮痒的就是欠揍。”
甩手将车钥匙扔到鞋柜上,巩逸承甩下鞋,赤脚走到床边,弓身轻吻了下胡泽细长的眼尾:“我先去冲个澡,等我一会。”
胡泽没有像在鸽子笼里那次纠缠挽留对方,因为这一次巩逸承要洗去的不是尘土与汗味,而是满身的脂粉味和香水味。他不喜欢闻到这些,哪怕是逢场作戏,他也不愿去想象巩逸承“工作”时的状态。那些笑容与体贴本该独属于他,现在却不得不与他人分享。
等巩逸承冲完澡、擦着头从浴室里出来,胡泽终于憋不住问了一句:“你到底还得干多久?”
擦头的手一顿,巩逸承垂眼想了想,坐到胡泽身侧,抬手抚过对方紧绷的嘴角,安抚道:“快了,我现在已经开始替丁茂泉接待那些‘重要客人’了,只要能拿到他们勾连的证据,立马就能抽身。”
“你觉着,他们会当着你一个出来卖的,谈生意上的事?”尽管胡泽知道自己不该这么说,但是嫉妒令人失控,更何况他最近过得异常艰难,“你不会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吧?花天酒地,挥金如土。”
抚在脸侧的手指一顿,巩逸承眨了眨眼,突然笑了起来,只是笑得有些无奈:“我不需要习惯,我人生的前二十年从来没为钱发过愁,你忘了?那时候我一个月给你两千你还嫌多呢。”
狐狸眼不爽瞪起:“我记着账呢,你一共给了我一万五,我现在就可以还你,要算利息么?按即期还是往期?”
“????”
突如其来的怨气让巩逸承稍感错愕,稍一琢磨,感觉胡泽可能是因为胡凌的事情而烦躁,遂张手将人抱进怀中:“不说了不说了,我的错,不该提。”
哪知却被胡泽一把推开,又看对方赌气地背过身,不禁后悔开错了玩笑。他再次将对方拥入怀中,贴耳安慰道:“不生气了,我真没想过跟你算计钱的事,随口那么一说而已,诶对了,你弟怎么样了?恢复的如何?”
提到弟弟,胡泽更显消沉。他重重呼出口气,握住圈在胸前的胳膊,叹道:“吃阻断药吃的,人瘦了一大圈,他一回家爸妈肯定能看出来出事了。”
“该说就照实说吧,总瞒着也不是个事儿,不说三月要去领证么,这下也领不了了吧。”
胡泽没接话,只是歪过头,倚上巩逸承的肩膀。不幸中的万幸,对上DNA那仨体检都没查出HIV抗体阳性,但这玩意有窗口期,究竟有没有感染谁也说不准。其中一个梅毒阳性,这病只要得过,抗体会终身阳性,他自己说是已经治愈了,该是不至于传染。最最值得庆幸的是,张婳没有嫌弃胡凌,甚至愿意为了在双方父母面前隐瞒,到日子照常领证,不用等三个月后胡凌的抗体检测出结果。
如此通情达理,胡泽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人家,八成是胡凌这小子上辈子拯救过地球,这辈子才能遇到这么好的姑娘。
叮,手机提示音响起,巩逸承闻声撒开手,探身将胡泽放在床另一侧的手机够了过来。刚要交给对方,却被屏幕上显示的“想你”二字刺激得眉峰立起——
“这他妈谁啊?大半夜给你发这个!”
“顾澜声。”
胡泽都不用看,语气比踩着狗屎还嫌弃。就说那家伙占有欲强,还不死心呢,一天天的,想起来就得刷刷存在感。
然而爱和占有欲是双生子,巩逸承当然也有,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你俩不都分了么?他怎么还找你?”
“我办的案子,他帮忙了。”
胡泽实话实说,转身拿过手机,当着巩逸承的面划开,删掉那条信息。又看巩逸承阴沉着表情,给把刀就能捅了顾澜声的德行,叮嘱道:“别去找他的麻烦,他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
“艹,”巩逸承低声骂了一句,“他有本事,所以你得逢场作戏?”
“你要非这么想,我也拦不住。”
在顾澜声的问题上,胡泽无心解释,身正不怕影斜,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当然不可能让巩逸承自己跟那瞎琢磨,必要的安抚还是得有:“你知道我的工作性质,很多时候,我们啃不动的骨头,上头一句话就解决了,尤其是我现在手头的案子,把我弟都牵扯进去了,昨天居然还敢发我爸我妈和张婳的照片威胁我弟,我弟压力大到哗哗掉头发,所以,必要的时候,我一定会不择手段,逸承,你能理解我么?”
理解是能理解,但是……巩逸承依旧不爽:“那他要是以什么手段要挟强迫你跟他上床呢?”
“他不敢,”狐狸眼危险一眯,“他打不过我的,我已经揍过他一顿了。”
听说顾澜声挨揍,巩逸承的嘴角不受控提起,又得强迫自己不表现得太高兴。他倾身向前,与胡泽鼻尖相抵,故作严肃地问:“那么,胡警官,我现在要求你和我上床,你会不会也揍我一顿?”
下一秒,呼吸被热吻掠夺。激烈的拥吻中,两人双双倒向柔软的床铺,一阵翻滚,平整的床单被揉搓成团。明天不知道会怎样,眼前唯有彼此是真实的,时间会被偷走,记忆不会。
突然胡泽挺身而起,骑坐在巩逸承的肚子上,媚眼微垂,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左手一颗一颗地解开纽扣,右手扯去碍事的浴巾。尔后弓身伏下,舌尖探出,轻舔被自己啃得发红的嘴唇,魅声“威胁”道——
“再废话我就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