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倔,我跟你说,气性大着呢,动不动给我甩脸子,也不谁是谁领导!”
话音还没落地,陶裕华的头顶拢上片阴影——肖拓站到他背后,刚才他说的每一个字对方都听得清清楚楚。仰脸看着面无表情的徒弟,陶裕华尬得抓耳挠腮:“内个……我说大刚呢……”
肖拓没理他这茬,直接从椅子上架起来往外拉:“走,送你去医院做理疗。”
“等等等等会,我烟——”
“少抽。”
在两人远去的纠结声中,阿那拓言拿起陶裕华留在桌上的红塔山烟盒,轻轻抵到唇边,眼底划过丝笑意——也没那么坚无不摧,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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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医院,陶裕华死活不让肖拓跟自己上去,愣让对方在车里等。医生电脑上有他病历,别回头让肖拓看见了。之前他怀疑肖拓已经通过母亲的关系知道自己的情况了,后面旁敲侧击地问了问,才知是自己过于狭隘。人家医护人员也是有职业道德的好吧,哪能随随便便翻患者诊疗记录,就算翻了也不可能外传。
挂完号去理疗科,等电梯时他感觉脸上有道视线,下意识地转过头,只见一位身高超过一米七五、身穿白大褂的中年女人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呦,这不肖拓他妈么?
陶裕华反应了一下,客气道:“胡老师,你好。”
叫阿姨,不合适,叫护士,也不中听,反正肖拓说妈妈还在护校教实操课,叫老师总没毛病。老天爷着实不公平,肖拓这一家子人的身高都属于拉高平均值的主,老妈一米七五,老爹一米九,还有个妹妹上初三,据说已经比妈妈高了。
“你好,陶队,”胡玫的视线划过他手上的挂号单,“来做理疗啊?”
陶裕华随手把单子揣进兜里:“啊,哦对,内个肖拓送我来的,在车里呢,要不要叫他过来找你?”
胡玫无所谓道:“又不是吃奶的孩子了,我上班呢,没功夫搭理他。”
——恩,是亲妈,没跑了。
陶裕华深表理解。想想自己当年在派出所执勤的时候,累一天了连口水都没喝上,正好路过老妈工作的酒店,进去说想让老妈找后厨给炒个蛋炒饭都被轰出来了,理由是“下午两点到四点休息,门口那么大的牌子你瞎啊?”。
现在老妈退休了,养了条狗,宠的没边儿,一天两顿变着花样给做,狗少吃一口饭老太太觉都睡不踏实。轮到他回爸妈那,却是“冰箱里有剩的,你自己搁微波炉里热热”,堪称人不如狗的真实写照。
电梯门开,陶裕华绅士抬手,将胡玫让进电梯后自己才进去。胡玫去九楼,他去五楼,摁亮楼层按钮,他听胡玫问:“陶队,我们家肖拓工作怎么样?没给领导添堵吧?”
当着人家家长,陶裕华半个字的槽也不能吐:“没有没有,肖拓挺能干的,也听话。”
“那就好,这孩子啊,脾气太爆了,我都怕他给你们惹事儿。”
“不会不会,肖拓在单位可老实了,话都不怎么说。”
“那就好。”胡玫轻吁了口气,“之前他把省队教练打成那样,吓死我跟他爸了,还以为他会坐牢。”
——啥玩意?还有这段黑历史,没听石头提过啊。
转念一想,哦,他终于明白肖拓为什么平时不提省队只说校队的事了,原来是有因由的。不过以他对肖拓的了解,那孩子不会无缘无故打人,肯定是憋屈到一定程度上了。单位里有几个退役的运动员,某些烂事儿他多少有所耳闻,反正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利益的地方必然有冲突。
稍事考量,他宽慰道:“打架的话,一般互不追究也就算了,再说了,小伙子年轻气盛,谁还没打过架啊。”
“是,走的调解,赔了点钱,队上把肖拓开了,不记录在案,这事儿就算了了。”胡玫的语气略显无奈,“陶队,我跟你说这个,也是希望你多关注着点那孩子,他是不爱说话,有事儿都憋在心里,万一哪天憋个大的……这不是给你们找麻烦么。”
“嗯嗯,放心,我看着他呢。”
陶裕华能理解对方的用心。到底是亲妈,儿行千里母担忧,就算没离着千里,总归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心就会悬着,何况儿子干的职业还危险。
说话间到五楼了,门开,他客套了一声“那我先走了”便出了电梯。望着陶裕华远去的背影,胡玫无奈而叹。当妈的都有直觉,虽然肖拓嘴上从没说过,但她早就知道儿子的取向,只是从来没捅破过那层窗户纸。有时看儿子在家提起陶裕华那满脸放光的德行,她总会感到忧虑。陶裕华人品肯定没问题,但人家离过婚啊,就不是那条道上的人,愣贴,能贴出什么好来?
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陶裕华的病,她确实知道。这种时候就别提什么职业道德不道德的了,在医院工作那么久,过手了那么多这病那病的患者,她对某些传染性疾病高发人群还是心里有数的。多看一眼,替儿子把把关也好。
不过看完之后有点五味杂陈:说它是绝症吧,死不了人,说它不是绝症吧,活得也不痛快。本来想告诉儿子,不过涉及到他人隐私,而且这俩人成的可能性极低,思来想去,她决定让这事儿烂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