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四】骨刺14
“我说什么来着?这部门没我得黄!”
一大早,刚进办公室就听见孙建刚在那口无遮拦的,陶裕华上去兜头给了他一记“爱的抚摸”——
“臭小子我还活着呢!轮不着你跟这屋里吹牛逼!”
“不是,陶队,这事儿您要行,您上!”孙建刚一手捂头,一手指向陶裕华斜后方,“宣传科通知,说明天省宣传处的要来咱办公室拍视频素材,要求整理好内务、擦干净案情分析板,我琢磨着那也不能搁块大白板子在那不是?所以我就画了一副地图,还标记了案发地,这样采访的时候方便你吹牛逼啊。”
陶裕华转过头,入眼便是案情记录板上多出的地市行政区图。上面有好多小红旗,每一个都是已侦破案件的案发地点,并标有案件日期——稍感意外地点点头。要说孙建刚不愧是学测绘的,地图这玩意画起来还挺得心应手,等比例缩放如电脑般精准。
不过就那么一张地图,黑框白底的,看着还是有点太素。就在他琢磨再往上添点什么内容的时候,肖拓走到案情分析板前,拿起油性笔在旁边围着地图的外轮廓“唰唰”写下几个大字——刑侦队重案要案侦破记录。那字写的,龙飞凤舞,看着像从字库里拖出来的字体一样,而且字图组合精妙,一下就打破了黑框白底的单调感。
就看孙建刚一脸震惊的:“我靠石头,厉害了,平时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两把刷子!”
“签字笔,小,握着费劲,这个,大,顺手。”肖拓晃了晃油性笔,又随手扔回到板槽里,“我外公是书法协会的,从小我就被他逼着练字。”
说完看向陶裕华,腼腆一笑。虽然没直接挨夸,但从对方的眼神里,他看到了对自己的肯定与赞赏。陶裕华确实挺意外的,印象里肖拓的字写得虽然不难看,但完全没有眼下这种武神降临的气势。尤其是“重”字,像用毛笔写出来的一样,顿笔提笔峰回路转,够大气。
众人纷纷称赞,只有李翩然适时地泼了瓢冷水:“呵,可别让宣传的看见,不然以后门口板报归你俩了。”
“落伍了不是?现在谁还出板报啊?都用AI生成。”孙建刚斜倚着她的办公桌,一根签字笔在指尖翻飞,“对了翩然,你学学剪辑吧,你看人家缉毒新招那内勤,文案策划剪辑配音,全能,他们老大每个月汇报都不上PPT了,直接干长视频,你也让咱陶队长长脸。”
李翩然“啪”的一拍半米高的档案袋:“你怎么不学啊?这么多活儿全指着我一个人干,我哪有功夫帮陶队拍领导马屁!”
“呦,谁要拍我马屁啊?”
唐局人随声至,屋里一下静音了。李翩然小脸一红,赶紧躲卷宗后面假装自己不存在。那点野脾气跟办公室里撒也就撒了,当着大领导的面,还需保持乖乖女人设——哼,谁还不是个淑女了?
“唐局,来里屋坐。”陶裕华侧身把领导让进自己的办公室,又隔空点了下李翩然,意为“这回栽了吧,小丫头?”。
李翩然眉头一皱,抄起本卷宗拍向半个屁股都坐到自己桌上的孙建刚。孙建刚被她拍得直瞪眼,比着口型问“我招你惹你了?”。又看陶裕华进屋顺手把门带上,八卦之心顿起,悄声问:“诶,你说一大早局长过来找陶队,能因为啥事?不是要告状吧?”
“不做亏心事,你怕什么鬼叫门?”李翩然不屑轻哼,“诶对,前两天抓那嫌疑人手的时候,你是不是动手打人家来着?”
“天地良心,我摸都没摸他一下!”孙建刚说着抽手朝肖拓一指,“那孙子跟石头差不多高,我也得能打得过啊。”
陶裕华的判断基本准确,希川保护区抛尸案的凶手,就是当年和死者曾大山一起抢劫储蓄所的同伙之一,甘左纳。因抢劫时开枪打死了押运的经警,甘左纳被抓后重判为无期徒刑,如果不是案发时他还差一个月满十八岁,绝对的死刑。后面经过一系列减刑政策,甘左纳终于在坐了二十五年大牢后刑满释放。出来之后,面对社会和科技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完全无法适应,连手机都不会使。好在他身高体壮,没多久便找到了一份矿工的工作。
后来矿场老板看他人高马大的,把他从下矿洞的工作组调到了保安组。保安不用下矿,没有塌方被埋的危险,就是挣得少点,但对于他这种半辈子人生都浪费在牢里的人来说,安稳比什么都重要。然而温饱思淫欲,坐牢之前没碰过女人,在牢里也看不见女人,手里终于有点闲钱了之后,被他一股脑扔到了矿区周围专为矿工们而设的“温柔乡”里。
他买过的女人里就有蔡琼枝。他很喜欢蔡琼枝,因为对方和自己年少时暗恋过的一个女孩长得很像。相处久了,他便将自己年少无知犯下的错误告诉了对方,没想到蔡琼枝听完一愣,告诉他“你说的这事儿,我听别人也说过”。
这个别人就是曾大山。毕竟他也是蔡琼枝的恩客之一,还拿着当年自己如何机智的与警察谈判,通过立功表现获取减刑的“光辉历史”当成牛逼来吹。
听了蔡琼枝的描述,甘左纳意识到,原来害自己坐了二十五年牢的叛徒也在这里!不过他没当着蔡琼枝的面表现出任何情绪,而是在对方接客的出租屋外蹲守了些日子,直到蹲到曾大山。
一开始他也没想着弄死曾大山,只想揍丫一顿撒撒气,外带敲一笔钱出来娶蔡琼枝用。结果大半夜的,曾大山潇洒完了出来被他堵一正着,认出他后撒腿就跑。甘左纳两步就追上了他,像拎小鸡子一样把人提起,为防对方挣扎撕咬,一胳膊箍了个结实,准备拖去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拾掇一顿。
曾大山才一米七不到,力量完全无法和两米高的甘左纳抗衡,一路挣扎未果,竟然活活被箍断了气儿。尸检证实,曾大山是死于持续性压迫窒息,这是一种因外力导致胸式呼吸时肋骨膈肌扩张受限而产生的窒息死亡。解剖时发现曾大山的肋骨断了五条,可想而知当时甘左纳用了多大的力气。
后面见人没气儿了,甘左纳也意识到自己又犯下了滔天大错,思来想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扛起曾大山的尸体,顺着矿区后面的山路,一路扛到了希川保护区。凭着有限的反侦察意识,他尽可能地往远处高处抛尸。硬生生扛着尸体走了一天一夜,他找了块看上去人迹罕至的位置,将曾大山弃于此地。临走之前,他搜净了对方的所有个人物品,并脱下那双代表矿工身份的矿工鞋,抛下山涧。
听说这里曾有豹子和熊出没,他本以为,尸体在被发现之前就能让野兽啃光,没想到却被勤劳的菌农撞上了。审讯时他供述道:“我当时想的是,这就叛徒的报应,当年我亲哥也被抓了,被判了死刑,要不是曾大山为减刑出卖我们,我和我哥都不会被抓。”
总有人喜欢把错误都归咎于他人,事实是,如果他们当初不去抢劫储蓄所,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为了抓捕甘左纳,特警队几乎全员出动,主要法医室那边传的消息忒邪乎了,说这人力大无穷,能活活给人箍死,有必要的话可能得拿铁链子锁回来。还好他被抓时没怎么反抗,就是被一堆特警拥着出屋时,因为身材过于高大脑袋撞门框上了,这才造成了“抓捕导致嫌疑人受伤”的情况出现。
不过自打抓完甘左纳,肖拓隐隐觉着同事们看自己的眼神和之前不一样了,好像他随便抓个人过来也能箍死一样。
诶……好像还真行。
队长办公室的门关了大概有半小时才开,陶裕华送唐局出来,路过案情分析板,唐局饶有兴致地观摩了一番,问:“这谁的大作?”
陶裕华朝公共办公区一偏头:“大刚画的图,石头写的字。”
“行,有点子功底,果然年轻人大有可为啊。”唐局一脸欣慰地点点头,“对了,回头没事儿的时候可以让他们去给宣传的帮帮忙。”
陶裕华一脸正直的:“您给开加班费?”
如此“恬不知耻”的要求令唐局眉头一皱,瞪了陶裕华一眼,背手出屋。目送大老板离开,陶裕华暗暗吁了口气——阿那拓言大庭广众之下挖墙角的事情,老头儿早就听说了,但没破案呢先不搭理他,这不,刚审结完嫌疑人移送看守所,就过来敲打他了。
别人都以为唐局巴不得把他送走,实际上老头儿根本不可能放他,什么“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纯粹在其他单位领导面前表演。也就是阿那拓言昨天回自治州了,要不老头儿还得飙一回演技。
想起阿那拓言,陶裕华忽觉皮紧了一瞬。他拿出手机,点开微信里的聊天框,看着对方发来的一串消息,思忖良久,只回了个系统自带的【笑脸】表情。干的就是琢磨人的活儿,如此敷衍了事的回复,懂的都懂。
不会真以为能掰得弯我吧?他想,要弯早弯了,还用等到这岁数?
不过阿那拓言发的最后一句话倒是挺让他深思的:【裕华,到了我这个年纪,已经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了,你也许还不那么清楚,但是没关系,未来还很长远,一切皆有可能】
——我只想把病治好,否则什么可能都没有。
陶裕华叹出口闷气。刚要转身回办公室,忽见丁晓梅从门口路过,神采奕奕脚步轻快,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模样。更让他意外的是,对方竟然主动跟他打招呼,并且笑盈盈的:“早,陶队。”
“啊,早。”
她吃错药啦?陶裕华深感纳闷,打从离婚后,啊不对,离婚之前就有日子没见过丁晓梅冲自己乐过了,今儿怎么……诶诶?等会,那是个戒指么?
眼瞅着丁晓梅手上闪过一道钻石光芒,他下意识的追出办公室,确认对方左手无名指上确实多了枚钻戒后,惯于深度挖掘现象背后真相的刑侦脑袋本能启动,综合汇总了一下最近的八卦,突然“嗡”的一个大成俩——
艹你大爷的陈盛利!我拿你当兄弟!你特么睡我前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