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说你们晌午都喝了多少。杨刚说晌午吃饭也没喝多少,笑着环视着在场众人,说来这边喝多少就不清楚了,“兑着喝的,最少是一杯,你娘也没过两杯。”
摸出钥匙揣进兜里,书香说打电话内会儿听她还迷糊呢,似醒非醒的,电话信号又不太好。
“信号确实不好,你娘又是睡着了被叫起来的。”杨刚说散牌之后就都去二楼就餐了,内会儿他刚好就在屋里,还给云丽端下来一盘牡蛎呢。
书香问他,说二楼也给改了?正这时,身后传来的嘎嘎声就把话抢了过去。“就一楼没怎么大改。”鸭子还挺门清,说游戏室都挪地下去了,他说换了一水儿新机子,他说都试了,尤其摩托,他表示,骑着还不错哩。也是这时,许建国也言语起来,他说:“尽顾着一个人玩,也不说叫着你杨哥。”
“叫了,能不叫吗,当时他踢球呢,抽不开身。”
许建国边续钱边配牌,念叨了一声“刚子”后,他说今儿你点儿还够兴啊。看了眼杨刚手里的牌,确实够兴,书香就抱起他肩膀,说先玩着,“得给我妈回电话了。”大爷好像要说什么,书香说一会儿还回来呢,随后朝众人客套两句,便朝门口走了过去。
拉开房门时,激射而来的色彩携裹着另一道柔美便一同闯进视线里。“女儿家的个心事呀,赛过了雪里白……”不知是不是耿莲凤唱的,反正不是韦唯。整个舞厅都在摇晃,那五颜六色不禁让人想到年三十晚上投向夜空里的礼花弹,甚至一股股火热都在这份激情中迸出来。“杨哥。”又是许加刚,嘎嘎嘎地,鸭子般晃荡出来,“我跟你去。”
说了句“不用”,书香又道:“还用你照顾?”径自走了出去。来到柜台前,之前那个说风凉话的哥们立时勤快起来,给倒了杯饮料后,表示之前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紧随其后,他说今晚消费免单,可能也觉出这话令人怀疑,于是又加了一句:“经理交代,说全场消费免单。”就这瞬间,书香竟有种提前进入共产主义的赶脚。他看着手里的可乐,正想问对方电话在哪打时,大爷竟追了过来。“刚才尽顾着打牌了。”还把一打卷好的百元大钞给书香揣进了口袋里,“今儿个大手气不错。”
书香说要钱干啥,说为这个还专门跑出来,可真有你的,又把钱掏出来给塞了过去,“我妈该说了。”
“是出来解手的嘛。”杨刚解释,手底下拦着侄儿,说这是喜钱,扭过脸支唤柜台里的服务员,笑着说没看见汗都脸上挂着呢吗,还不把冰激凌给拿出来。转回头说把钱收下,持大哥大拨通号码就给书香递了过来,“大也得跟你妈说两句呢。”
门外雾气昭昭,空气倒是不错,见他没穿外套就往外走,书香说进去吧,再冻着。杨刚说这还叫事儿,示意侄儿伙计接听电话。书香对着话筒喂了两声,电话里的人问他跟谁说话呢,书香说跟我大啊。电话里就“嗯”了一声。
书香抬起脚后跟撵着地上的沥青,说明儿你早点过来,电话那头又是一声“嗯”,他就也“嗯”了一声。还想再说点啥,比如拔掉分机电话线,比如已经把老二丁安全送回家了,比如今晚预计通宵,同时,也希望妈能跟他说点啥,却都在一口可乐中变成了咕咚咚——喝得有点紧吧,哆嗦之下他“哈”了一声,打了个饱嗝。妈问他咋了,书香说可乐有点剌嗓子,妈说那就别喝了呗,大冬天的。书香说这汗还没落呢,虽说而后讲了自己戴着帽子呢,不过心里内团火却蔓延开来,瞬间烧遍全身,以至于四下乱窜,呼吸都有些紊乱,“也不知晌午喝了多少,都连上了,沏点茶水解解吧妈。”
“儿子是大了。”书香吸了吸鼻子,问她几点到的(家)。妈说也是刚进门,这会儿正打水呢,惦着泡泡脚,“你也泡个澡吧,出了一身臭汗呢。”想跟她说一会儿就去,然而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因为他知道,只要踏进内个屋,只要见到娘娘,上肯定是免不了的。
妈说咋,还生气了。书香说没,挺高兴的,真的挺高兴,“你要是过来就更好了。”
“大了也,还老让妈陪着?是不是?”沉淀了会儿,妈又说,“过了今晚就十八了,成年人了,以后妈就不深管你了。”
叫了声妈,书香说晚上跟娘睡,终究还是把心里话吐露出来。妈“嗯”了一声,她说:“这还用告妈,你娘不早就说安排好了。”
“妈……”召唤着灵秀,书香又吸了吸鼻子,正要说点腻乎人的话时,电话内边像是猜中了他,说妈知道,都知道。她笑着说何必非要讲出来呢,说起五更睡半夜不都坚持下来了么,“还有啥是不能克服的,对不对?妈相信你,也会一直这么陪着你。”一口气说得书香都没话说了,只好哼了一声,说妈你别撂,我大想跟你说两句,随后转手把电话递给了杨刚。
“怎还家走了呢?”杨刚说,“继红也来了,还说你跟孝昆一块都过来呢,结果……”结果身上就多了件羽绒服。他笑着看了看侄儿,他告诉灵秀,说是下午三点多过来的,开始也是跳舞,后来就改自由活动了,“你嫂子她们五点多撤的……是,三儿打电话内会儿在屋里正晕乎着呢,连饭都没吃,说不想吃……我心说楞会儿你们还不过来吗,结果又俩来小时……可不,都在这儿呢,就差你了。”随着一声“明儿可早点过来”,一句“跟你妈再说两句”,电话就又塞到了书香手里。
以为妈会说些诸如“早点休息”之类的话,再不济也是“听话,别添麻烦”这类嘱托,不想妈根本就没提,或许应了她那句“妈就不深管你了”,她说的是去玩吧。停顿一两秒,她说咋还不挂电话,骂了句臭缺德,她说妈喝多了可不光骂街,还打人呢,“谁叫你是我儿子呢,是我儿子就得听我的,要不就甭跟我过。”
“啥?”
“过日子。”
“以前你就这么说他的。”
“贫嘴,好了好了,妈还得洗脚呢。”
撂了电话,书香说怎没看见郭涛呢。杨刚把羽绒服递过去,说六子吃完饭就走了,没准儿这会儿正玩呢,管他干嘛,拍着书香肩膀说走走走,进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