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香说现在就从饭店呢,去也得吃完饭,“你吃饭没?”
可能才刚内通呼喊耗尽了娘身上所有气力,愣了会儿她才哼出来——像是撒娇,也可能是信号本身原因,说出坏蛋时她竟笑了起来,说这会儿根本就不饿,也不想吃。“那,那就等你电话。”回声未落,娘这个字便也打电话里漾了出来,蜜似的黏糊,“娘啊,等你来玩,啊……”
……
知道丁孝昆能喝,不想这么能喝,也不知晌午喝了多少,就这会儿,他又喝了两杯白酒。妈内边一直在陪着,书香就偷猫掐了掐她大腿。灵秀含笑,凑到儿子脸旁咬起耳朵,说是信不过妈吗,随后说你就别喝了,一会儿不还得去玩呢。纤纤玉指搓着酒杯,拾起来后,轻启朱唇,瞬间杯子就见了底。也不是没见过妈醉过,不过却始终不知道她酒量,喝到最后,脸虽红了,身子却始终稳稳当当,起身也是稳稳当当——尽管如此,尽管妈闪身抄起背座上的大衣,书香还是照着屁股上托了一把,刹那间,都能感受到内股韧劲和弹性。绷得真紧。
妈说戴好围脖,书香就把围脖拾了起来。妈说戴上帽子,书香就把帽子扣在了脑袋上。妈说还行不行时,已经披上了大衣,都开始系扣子了。
溜桌的相互搀扶,门都找不着了。是老二丁结的账,还问众人都行不行。年轻的嘴里含着热豆腐,不知说的是啥,上年纪的摆起手来,做着深呼吸,不过姜到底还是老的辣,把门给小的们打开了。来到外面,风一嗖,已经有人开始吐了。老二丁开口,说这不行啊,还得练呀。
妈跟老二丁说明儿听她电话,说完,才面向书香,“你去吧,妈明儿再去。”书香就摘下围脖给她系在了脑后——一捋青丝,妈当初的短如今都披肩了,“坐车回去吧妈。”
“咋?还怕妈丢了?”她约了约领口,缠着围脖朝后一甩,脑门便抵了过去,“还是儿子疼我。”离那么近,酒气又那么重,书香却半点反感没有,还伸手搂过去环在了她腰上。
灵秀忽闪着杏眸说干嘛,咋还老撒贱儿啊,“十八了都,比妈都高出半头了,还长不大。”低头看了看,瞬间就扭起腰来,逮住书香手就掐了一把,“臊不臊?臊不臊得慌?”又噘起嘴来,说哪能儿女情长,顿了顿,她说怎老往内方面想呢。“丁主任,你还不上车?都回家吧。”扭过脸去喊了两声,叮嘱完,又交代书香,说顺道送送你二大爷,“记着到那给妈来个电话。”
书香看着身前内粉扑扑的脸,看着内汪起一潭春水的瓦蓝色杏眸,叫了声“妈”,他说儿子爱你,真的爱你。灵秀说傻样儿,轻咬起嘴唇,还微微挑了下眉,继而便垂下眼角,“又干嘛呀,还不上车。”
“妈——”喘息之下,书香就把灵秀嘴堵上了。“呜……行啦行啦,不怕人家笑话。”灵秀皱起眉来往外就推,说再胡来妈就不理你了。
送完老二丁回家,车里就只剩下书香一个乘客了,他给司机让了根烟。司机没喝酒,穿梭在浓雾中,他说这些人里属你妈最能喝了,真就没见她醉过。书香说是吗,眼前闪现出灵秀拧眉嘟嘴的样儿,他搓了搓脸,随后又舔了舔嘴唇,似乎上面还残留着某种回味。不知走了多远,直到汽车停在一片亮闪闪的开阔地。门口张灯结彩,光灯笼就挂了两串,又大又圆还红,还不算门匾上的彩灯。红绿相间,云燕俩字嵌在彩灯里,闪烁不断,仿佛悬在半空里的蛇。门里屏风上印着卡拉ok,歌舞滚轴等闪光字眼,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办喜事呢。跟司机道了别,欣欣然动感旋律中,书香就直奔前台而去。
服务员正低垂着脑袋跟着哼哼,“tonighto39;sthenighteo39;regonnaithappen……”书香就朝这小哥“哎”了一声,说找杨书记时,对方白了他一眼,一句你谁呀作为开场,眼角挑视,嘴角也扬了起来。书香愣了下,很快又笑了起来,解释说自己是杨书记的侄儿,烦请对方给看看人在哪呢,没忘打兜里把票掏出来,以示自己并非是来蹭吃蹭喝的混子。对方说最低消费三十,看没看摆在柜台上的票不知道,却嘟哝起来,说这年头怎么什么人都有呢,是不是个脑袋就跑来认干亲,还说书香怎不说是杨书记儿子呢,不更好使。
书香倒没生气,说差不多吧,看对方愣了下神,他笑着说:“真的内,他我亲大爷,不信问你们这儿的经理。”
服务员一脸疑惑,喊了声红还是啥别的名字,没多会儿,一个穿着红色马甲红色裙子的姐姐便打屏风后头走了出来。酒柜上放着咖啡饮料和一些不知名的酒水,琳琅满目,冰柜上面贴着鸟巢冰激凌的彩印,一旁还打着广告,什么丝宝女士紧身袜,束身弹袜,插空还辅以女性海报做起了噱头——竟是电影霹雳舞里的女主角凯莉,穿着比基尼,油光锃亮,令人不解的是,为何不是张蔷呢。正踅摸,男服务员的脸上便露出了微笑,“是杨哥儿杨书香吧?”
书香“啊”了一声说是,至于杨哥儿,他说这就算了“哦,误会误会……”跟女服务员耳语啥不知道,但变化之快却令人咂舌,边说还边抄起对讲机,这么一通点头哈腰,倒把书香弄得拘闷起来。可能也就几秒,走廊里就传来呼声,紧接着就有人叫杨哥,等书香拐过去时,许加刚就又出现在了他面前。“念叨你半天啦。”这货形如鸭子,晃晃悠悠,声音也是,“就等你了。”
走廊两侧门口处稀稀拉拉站着几个女的,不过身上穿的却都挺正规,红马甲红裙子,还自带笑容,给嵌在天花板上的吊灯一照,仪式感还挺强。也规矩,伸手做着往里请的动作,欢迎嘉宾似的。就是在这片明艳的光亮中,书香走到紧北侧尽头处的。正不知在哪个门里,许加刚说都在里面呢——也不用侍从搭手,主动就把门给书香推开了。
屋口处很暗,深处给聚光灯一照却又变得亮堂起来。齐腰粗的灯柱钉射在背景墙上的黑幕上,登时破开一道白光口子,白是真白,耀眼的白,黑也越闪亮,紧紧裹着内团白光。顶上两个彩球在转,拖起尾巴来,或红或黄的光点像一团炸裂的波,迸而起缠在光柱中四散游荡。功放里正放着《纤夫的爱》——于文华在盼日落,往高音上挑时,声音柔美动听,她唱的是“让你亲个够,噢——”这下,连模糊的地板都浸润在一片水波中,淙淙流淌起来。好像还有几个暗间,往右又开了一道门后,书香就看到了杨刚。大爷面南背北,脸上带笑,精神头看起来也挺足。“来来来。”停转间,大嗓门一如既往,排山倒海般袭了过来,“等你半天了都。”
书香朝他呲呲一笑,说倒想快呢,外面又大雾啊,这还紧赶慢赶呢。除了丁孝宇郭洪亮还有许建国,其余大部都不认识。打过招呼,他笑着告诉杨刚,说喝了点酒,要不早过来了,而后问大爷吃饭没。“几点了不说。”杨刚笑着,捋起牌来看了看,又扣在了桌面上,朝后指了指,说有水果。
然而不等书香去拿,果盘就打书香身后端了上来。西瓜片码的挺整,还有樱桃,充当侍从的自然是许加刚。书香这才留意,这货身上穿的是睡衣,确切说应该是浴袍,像是刚泡过澡,脸上一片紫红,还齉声齉气地说湃湃火。大冬天湃什么火,不过书香还是把果盘接在了手里。他捏了一个樱桃,挺甜,凉荫的,就又捏了一个,给杨刚送进了嘴里。
“你妈内?”
“太晚了,我妈说明儿再说了。”说话间,书香把果盘放到了桌子上,示意打牌的来吃水果,随后,认识不认识的、会抽不会抽的都在他掏出香烟后,依次被让了一遍,末了,才轮到自己。嘬了口烟,也该说点想说的话了,就面向二嫂子的父亲丁孝宇,“丁大,我丁娘呢,家走了是吗?”
丁孝宇说没有,说今儿说好都不走的,看他一脑门汗,招手让门口的侍应把冷饮给拿过来。书香说不用,说楞会儿还得出去呢。丁孝宇“咦”了一声,笑着说没在外面跳舞吗。书香摇了摇头,说外间空着呢。丁孝宇说刚才开门时还听唱歌呢,兴许这会儿也打牌去了吧,说完,还扫了眼许加刚。后者说可能,也许,没准儿这会儿都在聊天呢。他也捏了个樱桃,脸一扬,滋地一声嘬到了嘴里,不知道是不是惯性使然,后退两步,整个人就瘫在了沙上——闷噗声过后,这货颠起腿来,跟踩了电门似的,于是话又在电门里泄了出来,“吃完饭回来不又跳了一气,也可能都回房按摩去了。”说完,打茶几上拾起了箭牌,从中抽取了一支——精致且通体泛白的香烟便被其夹在手里,随着火机“嚓”的一声,在涌起的火苗中,香烟燃了起来,一团白雾也随之喷吐了出来。
丁孝宇说散场内会儿几点,说他丁娘不还问来着吗,脸便转向了亲家。杨刚说五点还是六点,有些不太确定的样子。他把牌掀起来,左右照了照,说到“杀锅”时,就把海里堆彻的钞票搂了过来。“听说上午表演节目了,下午还踢球来着,累不累?”还用胳膊肘顶了顶他侄儿,也就是书香的身子,“累就先去泡个澡。”
书香说还行吧,这时,杨刚告诉他,钥匙在大衣兜里呢,还朝后面的衣架指了指,于是内件挂在衣架上的大衣便被书香看到了。“连看看你娘醒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