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到岸边,焕章说前两天赶集还去看浩天哩。“跟小玉吧。”焕章说还有鬼哥大鹏跟海涛呢,“带着羊肉串和啤酒去的。”上岸翻腾裤兜把烟拿了出来,走回去给书香递过去一根,“杨哥,磁带内事儿说还得过两天。”
“什么磁带?”书香抱着脑袋正想躺会儿,用手一拦,随后猛地又坐了起来,伸手把烟要了过来,“去黄脸他们家了?”
“我没去,大鹏去的。”点着烟,书香嘬了一口,听谁喊了声“还抽烟,告你妈介”,也没理会到底是谁,就问焕章:“大鹏回来咋说的?”
“说新的还没来呢。”
“新的?”不可描述的事物像处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探索时,内心总会滋生出一股股欲念,“听过的内,也没有吗?”
“倒也拿回来一盘。”说完这话,焕章就啐了一口,他说现在内屄可不是黄脸了,成黑驴鸡巴了,“大鹏也被耍了!”不明细理,书香说到底怎回事,“不拿了吗,臭子儿?”
“比臭子儿强点儿,倒也有音儿,都内谁来着唱的。”一时间还想不起了,就又骂了句街:“应该把磁带扔屄养脸上。”就在此刻,不远处扑腾的脑袋被二人现了。
书香和焕章都站了起来,烟也都扔了。书香边跑边叮嘱焕章,说千万别让他抓住胳膊。打桥上跳进水里,游到王辉身后时,保持距离的同时,哥俩一左一右就开始踹了起来。徐老剑客嘴里内个“挨枪子儿的外甥”就是这么被救上来的……
回到前院,书香把整个过程详尽地又跟妈讲了一遍,还笑着说当时也没注意,等救上来才现,王辉都失禁了。“难怪跟焕章睡那么早呢,累坏了。”盯着儿子,灵秀说怎没喊人呢,不知道上午干啥来,声音越来越大,以至于最后都吼了起来,“这是救上来了,救不上来不就把你搭进去了?!”
“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书香咧了咧嘴,说儿子好好的,“不也没事儿吗。”
“没事儿?这你心倒够大的,有事儿就晚了!”泪夺眶而出,打灵秀眼里涌了出来,“连你也坑我?”妈急了,真急了,书香赶忙起身解释:“妈你别哭,以后儿子不玩悬了。”想替妈擦擦脸上的泪,鼻子一酸,他人就不争气地跪了下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还让妈怎么活呀?”携裹而来的不止是熟悉的体香,匆匆那年,还有妈紧搂的双臂,以及缱绻在书香心底里的梦。
白露后的一个周四晌午,书香去了陆家营,给姥姥拜寿。秋高气爽,宾朋满座,没进后院他就听到了宣泄声,而许久未见的大表哥和隔壁柴龙也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眼前。“看谁来了?”表哥面带笑容,当即朝屋里喊了起来,“小英雄来了。”人虽福,也起了肚子,精气神却不减。“好么,我还以为你这四海为家云游去了呢。”刚把话撂下,乌泱泱地,哥哥姐姐们就打屋里走了出来。
“半年没见,香儿比四姑(姨)都高了。”
“才刚我爷还念叨,说怎还不来呢,哎,四姑(姨)人呢?”
“赶紧跟大鹏洗手去,都该开席了。”
“我这灌了一肚子风,缓缓。”月初妈说什么工作统筹,又开始四处奔波忙起来了。“屋里可够热闹。”刚迈进堂屋,两个操着渭南水嗓儿的中年女人也打里屋走了出来。“帅哥来了。”她们叫着,帅哥就笑嘻嘻地迎了过去。上房坐满了人,没等书香拜见寿星老,大舅内边就催开了,“人呢,赶紧召你妈介?”刚进屋就来这手,弄得他挺被动。“这还没给我姥道福呐。”他呲呲一笑,边给姥姥拜寿,边跟舅舅们打招呼,“瞅把我大舅给急的,一会儿开喝跑不了你,啊。”不等开口问二舅和三舅什时候来的,哥俩就一前一后问起书香救人的事儿。
唠了十来分钟也没见妈回来,书香起身走了出去。前院也没看见,如厕时,他点了根烟,没嘬两口便听到来自西北方向的声音,低沉而尖锐,由远及近,“姑奶,琴娘咋了,还趟炕上了?”然而姑奶并未作答,绕出拐角时,也没言声。“妈你干啥来?”书香把烟一丢,又甩了两下鸡巴,提裤子就奔了出来,“可就等你了。”妈仍旧没言语,不过焕章嘴里的内条黑驴却开口了。他说“哎”,一惊一乍的,脸上又黑又亮,还是寸头,嘴也颇似供桌上的猪拱子,“不杨哥吗。”
正晌午时,男人们已喝出高潮来,以桌为单位,尽兴时分也不讲什么礼仪不礼仪了,嚷嚷吵吵地打起了酒官司。妇女们也在喝酒,依次给老太君请安时,偶尔会数落自家男人几句,无非就是警告他们少喝一些,别出洋相。直到此刻,书香才注意到姥爷和四舅当间儿还坐着个他应该称其为爸爸的人。酒不知道走了几轮,从大舅开始,脸都变得透亮起来,脖子也变粗了,却唯独爸爸面不改色,与众不同。然而轮到妈去敬酒,却给大舅拦了下来,说啥也要让她把四姑父没喝的内份给补上来。也是此际,书香看到了爸爸面前摆的饮料。
不提猪跑,就杯中酒而言,书香这半年可长了不少见识。他说除了嫖赌,自己基本上也算是个小五毒了,当然,这肯定不是原话。但他有腿,他就站起来,就走了过去。大舅六十了,书香说外甥陪你喝一口。“不上学了?”耳边响起妈的声音,妈还说:“没你事儿。”紧随其后,大舅哈哈哈地言语起来,也不知上没上头,竟甩了这么一句:“妙人可还没起呢。”
“起啥起啊,又不是啤酒。”书香说,“看大舅雄风不减,要不给你整个大碗来?”他也哈哈起来。
回到座上,姨们已经约好下午都干啥了。岁数大的说先歇晌,岁数小一点的则说打麻将。提到下岗,二舅妈和三舅妈说渭南好多人都丢了工作,邪乎着呢;而提起计划生育时,用的也是邪乎——“城里也扒房,再说也不敢要,关键是没地方躲,只能打掉”。这时,书香想起了艳娘,他想跟妈说点什么,一时间却找不到话。
觥筹交错,秋老虎随着喧嚣在悄没声地肆虐。酒透亮,碟碟碗碗里也透亮,包括每个人的脸。看着妈一饮而尽,看着她咳嗽两声后又给酒盅里蓄满了酒,芙蓉便打书香眼前绽放开来,“吃你的饭!”冰冷一闪而逝,仿佛看走眼了。关于看走眼,书香跟焕章也提过。“幻觉还是咋的,不近视啊,你说我明明看的就是徐老剑客。”他说可能撞鬼了,咂滋味又觉着不对,“没干过缺德事儿啊!”救完人,身子跟散架似的,也饿了,就打二道闸回来了。
徐老剑客家的门板子快烂了,房上墙头院里,荒草遍地。“你说怎就没人管管这儿呢?不也是孤寡老人吗!”然而回答他的却是千疮百孔,满目苍凉,一屋子黑布隆冬。焕章说走吧杨哥,“晚上去我家吃。”本来书香不想去,又实在抹不开脸儿,“知道,今儿不你回来了。”他说先回家转告一声吧,不成想门竟锁上了,到北头才知道,原来晚上在这儿聚齐。
之前过来就闻到一股子味儿,此刻二返头堂,内股子味儿还有,书香就问焕章闻见没有。走向柜橱时,他看到碗架子里摆着一盆所剩无几的拌辣椒,还有少半盆醋溜土豆片。“饿了吧,手等工夫菜就炒来。”书香回头看了看,是赵伯起,“都是剩菜,没来得及倒呢。”也是此时,赵永安的声音也打屋里传了出来:“秀琴不说别给她扔吗。”处暑过后,天瞬间就高了起来,早晚也变得没那么热了。鬼节刚好赶在末伏最后一天,这是这个晚上书香打爷爷嘴里听来的。除此,在安慰完赵永安时,爷爷还对赵伯起说:“急累啥的,可都别再让他着了。”可能就是这个时候,琴娘被提了起来,“前两天在这吃饭不还……”话没说完,不过奶奶倒是给续了下言,“我看,秀琴多半是累的。”
“我爸这边刚出院,也腾不开手,就让她回娘家先住几天。”其时赵伯起就是这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