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们也追问过师父,谢听风只说老二福薄,捡回来没多久就夭折了。于是这位置就一直空了出来,就当留个念想。
烛火明亮,徒弟们都凑在跟前闹腾,三徒弟的筷子插进大徒弟碗里偷肉,小徒弟的巴掌转头就甩在三徒弟背上,嚷嚷着最後一块肉给师父。
谢听风的沉郁神色散了大半,终于露出了点笑意。
等衆人吃饱喝足各回各屋时,他叫住了相月白,终于打算和她掰扯一下今天下午的各种“巧遇”。
谢听风往後一仰,任屋内安静了好一会,才低声开口:“小白,到底怎麽回事?丞相的名字你也随便喊?”
奸相虞子德,多智近妖的名声大楚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字说出去可止小儿夜啼的程度,确实不会有人闲着没事喊他的名字。
相月白垂下眼眸,自知是逃不过,于是早就想好了说辞,捡着些能说的说了。
“师父,我知道你不信怪力乱神,但是我醒了之後真的後怕,于是就去查了点东西。”
谢听风的几个徒弟是内门弟子,平时和其他外门弟子一样,喊他门主,只有私下里的时候,才会把“师父”这个称呼再给搬出来。
“我也不确定我查到的是不是和虞相有关,一直只是猜想,今天也是急昏了头才想喊出来碰碰运气。”她低下头,态度老实到了乖巧的程度,“师父,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这番话三分真七分假,其中真的部分都来源于上一世。
“原来如此。”谢听风若有所思,“你说你去查了些东西,都查到了什麽?”
“江南的生意,有被官府插手的痕迹。”
谢听风神色一凝。
他养着一个偌大的从来不杀人的杀手组织,除了自给自足的养猪种菜外,自然另有经济来源。故而在江南和楚都的两处生意未曾瞒过衆人,甚至门中还设有账房专助他管理産业。
“江南越州的州府周柏山,是出了名的丞相党。”看师父擡起两根手指,相月白便知道他已明白,立即便闭了嘴。
如今朝堂上的党争分为两派,丞相党和皇帝党。其实从前还能找出一个世家党,只是几个世家在帝相不和後,就分别站了相党和帝党的队,故而大约可以分成两党。
江南富庶,丞相自然也有自己放在那里的钉子。
怪不得月白会怀疑到丞相身上去,他前些日子看账时也发觉的异常,只是还未来得及着手查,没想到竟有越州周柏山的手笔。
“师父,徒儿想问您,那些禁军……”相月白犹豫了一下才开口,“是怎麽回事?”
谢听风教育孩子向来讲究以身作则,徒弟已经坦诚相待,做师父的自然也得说几句实话了。
“禁军是陛下安排暗随我的,平时我不召唤不得出现。至于为何……你还小,这些事日後有机会再告诉你吧。”
虽然要说实话,但大人有一点好处,就是可以随时拿“你还小”来搪塞自己不想回答或不能回答的问题。
“您跟陛下认识?”上一世她未曾对师父的身份産生过疑虑,故并不知道这一层关系。
谢听风不好意思地咳嗽两声:“有些渊源罢了。不可声张,此事只有你大师兄知道。”
相月白眨眨眼:“明白!”
*
三日後。
相月白背着行囊踏进国子监大门的时候,第一批桂花已开始探头。
天清日朗,大块雪白的云与湛蓝天幕相衬,是个让人心神舒畅的晨日。
国子监中设两位司业,今日来接相月白的是其中一位,姓齐名长瑜,几大世家之一的齐家大公子。他年纪只比岑道大几岁,为人同样的稳重老成,也很算得上是个才俊了。
让他来接人,既照顾了皇帝的面子,也不至于过于特殊,毕竟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个捐钱进来的例监。
“相姑娘一路辛苦,在下是国子司业齐长瑜,表字闻非。”齐长瑜拱手,把她当平辈人行了简单的礼数。
“见过齐司业,学生不才,往後还要请司业多教导。”相月白态度恭敬地回礼,只低不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