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成都心想,只要夺得兵器,即使不是他最顺手的,他也有信心很快制住这少年
至于制住之後如何,尚未想好
罗成却并不肯舍弃兵刃,掌中一紧,顺他一扯之势也扑入水中。
两人近身而战,长兵难用,便只得弃了,一时在水中赤手空拳扭打作一团
水中不易闪转腾挪,他在力量上的优势就显现出来
只是他对泅泳只知皮毛,水性远不及这少年
加上他本意只是制住他,而非打伤,所以少年一被挚了手腕或者箍了臂膀,就只管把他向水下扯去,逼他撤手换招,转而又不甘心地换新的招式攻来,一时竟是打了个几来几回。
直到少年再次挣出他的桎梏,终于撤开没再进行新的攻势,才宣告这场无厘头水仗的结束。待他浮出水面,才看到那人已经回到了岸边,看他过来,一点没有讨饶口气地哼着说:“谁要喝你的酒了,好不讲理”。
宇文成都呛了好几口水,一声轻笑掩在了咳喘声中,这仗打得无厘头,这人却格外有意思,好像连日阴霾的心情忽得了一场好雨,任性而好斗的急雨,却也简单而酣畅。他给自己此行带来如此大的变数,终究不知道是福多还是祸多
他仍赤着身,宽厚的肩背上纵横着一些红的青的痕迹,覆盖在许多往日的伤疤上
转头去看罗成,衣服湿哒哒的贴在身上,正疲累得坐在另一边,揉着手臂,也许是打斗中察觉到了自己并无恶意,少年看似比方才对他少了几分敌意,而生出几分好奇来,自顾地思索道“好大的力气……”。再想起他不久前还半大少年硬装老江湖的气势,终究还是少年心性,不免又觉得好笑
他起身走向马匹去拿干净的衣物,少年大概也是注意到了他身上的痕迹,打量着仰头道:“良弓骏马,却布衣独行,真是怪人。我打遍燕北,也不曾听过你这号人物”
宇文成都闻言,手上一顿,玩味道“打遍燕北…”
少年在他身後冷哼一声:“你不信,我们拿了兵器再打过”
宇文成都心中无奈又好笑,但这倒也不是一个太坏的主意,这样传奇的年轻人,这样可以无所顾忌的情境,实在是难得,这一日过去也许再没有机会。
他拿了衣物回身正要答话,但见那少年正起身解去身上的湿衣,他头上发冠偏斜,几缕头发湿哒哒得散下,遮在那战意也难掩疲累的脸上,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方才近身搏斗之中他就觉出少年比他以为的要清瘦一些,再想到那些“追兵”,终是心中一软
叹了口气,只得穿上方才脱下的脏衣,将手上干净的衣物递给少年道:“下次吧,再领教阁下的高招。”
少年对他忽然缓和了的口吻略一挑眉,伸手接了衣物,放在一旁道:“可你没说你从哪里而来,也没说要往哪里去”
宇文成都没话可搭,又去马上取了弓箭,张弓搭箭擡手射中了树後的一只野兔,就听到身後还在穿衣的少年道:“比射箭吗?射兔有甚意思”。
听出他话中两分急切,只得在心中叹口气,解释道“那胡饼浸了水,不能吃了。”
少年已经几步越过他取了自己的弓箭,接道:“那也该我赔你的饼”
话音未落,一箭直取那树冠上的鸟儿,干净利落。
宇文成都愣了一下,无可奈何一笑,也许是自己想错了,这枪法绝伦弓马娴熟的少年,斗志熊熊,好似再打三场也有的是劲头,或许自己不该拒绝那场比试的
他思索中已飞速张弓,一道劲失追向正掠往远处的惊弓之鸟。箭中,靶心,少年为他叫了声好。但看着那被馀劲带着坠向远方的鸟,宇文成都才回过神来,心中哑然失笑,怎麽偏偏受了这少年撩拨,落的那麽远怎麽捡啊……
少年收回跃跃欲试的目光,转头看了看他,忍不住又道:“我表哥说,世道乱的时候,江湖上会有游侠,行踪不定,到各处行侠仗义”
宇文成都闻言苦笑一声,少年人都爱听话本里的故事,可惜自己这两年实在和这四个字背道而驰了,他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少年看到没有,自顾再搭箭寻找下一个猎物
那少年似是觉得无趣,也或许是看他面色不好,终是收了弓回去了,他亦无话可说。
等他简单地生了堆火,处理起那一只兔子和两只鸟,罗成已换好衣服正安静地靠着一棵树养神,看着这躺在湖边的疲惫少年,宇文成都觉得,即使清澈的湖水冲淡了他身上不久前沾染的血腥味,收敛了他的敌意,也压不住那股与实力所匹配的气势与骄傲
这哪里会是只惹人怜爱的小猫,分明是只蓄势待发的小虎
也许是他不自觉的盯着少年看了太久,便和罗成假装不经意间悄悄投来的打量目光撞了个正着,
见少年立刻扭回头去掩饰尴尬,片刻後又赶紧扭回来,好像觉得自己方才避开的做法十分没有道理似的,还刻意回应了几个伶俐的眼神过来,宇文成都不禁微微挑眉,心道就算是虎也终究是个爪牙初成的幼崽吧
不多的食材处理起来很快,宇文成都手上不时照看着火堆和火上的烤物,他平日其实很少与人共同用饭,在待客或是国宴这样的场合,他也不过是淡淡的坐在父亲身边,并不言语,
所幸身边的人一时也不曾开口,只是自从方才偷看被发现後,一双乌黑灵动的眼睛就干脆毫不掩饰的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宇文成都也只得任了他
一时除了木材燃烧的噼啪声外,两人间分外和谐而安静
也许食物有着天然的使人放松的魔力,少年吃的很快,却不显出狼狈,百忙之中忽然眉间一扬想起了什麽,冲他一笑招呼道
“这位大哥,既然说下次再打过了,那能不能先赊着”
那笑容纯良无害,好似冬日的云散开去,露出个暖人的朝阳来,才让人意识到,这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宇文成都一愣,待听明白了他话中所指,便只能苦叹一声,起身去马背取来酒囊。
他家中也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只是自小父母娇惯,不学无术,从不爱与他这个死板大哥亲近。
後来到了骁果军中,骁果军官多是世家子弟出身,且不说从属有别,单凭他勇冠三军之名,又一副冷口冷面,也无人敢亲近。
如今见了这比自己小六七岁的少年,又有那样的武艺,品行,相貌,气质,他本性敦厚宽和,便忍不住心生照拂之意。
翻着火堆中的木材,耳听那吃饱喝足,好像决意要一探究竟的少年,刻意染上几分孩子气,又试探地说着
“你这是什麽酒啊,真没劲,跟你人一样,闷的很。改日我请你喝突厥草原的马奶酒,那才叫痛快呢!踏烈马,挽强弓,那样的酒才配你这身硬功夫。”
“好”
“你没去过漠北草原吧,一看就是外地人,来投军的麽?听说皇上要和辽东开战,召集天下勇士,你应该去长安才对啊”
“嗯”
见少年东拉西扯说了一会,却半分翘不出他的话,终于不爱再说了,他便忍不住想抿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