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很快就能取走喻湛虚的血了。
次日。
沈凌苍比女儿醒得更早。她沉睡了几日,积蓄完能量後起了个大早,蹑手蹑脚地洗了帕子准备给女儿洗脸。她端着小木盆挪了过来,坐在沈芙心的床边默默看着,终于还是没舍得喊她的莲子宝宝起床。
往常沈芙心都睡得很沉,可今日沈凌苍一动,她便醒了。只是眼睛太疼,况且娘亲又在身边,她便破天荒地赖了一会床。见沈凌苍端着水盆要走,沈芙心伸手抱住娘亲的腰蹭了蹭:“娘亲,我要洗脸。”
沈凌苍迅速坐下来,双手跃跃欲试。往先都是莲子宝宝给娘亲擦擦脸,如今娘亲总算也能过把手瘾了!她越擦越心生怜爱,觉得自家宝宝哪里都好……直到擦到沈芙心的眼眶时,沈凌苍吓了一跳,小面帕一下子掉在膝盖上,她震惊道:“我宝的眼睛怎麽了?”
沈芙心摸了把脸,茫然道:“怎麽了?”
沈凌苍拿出一面镜子,举在女儿面前:“你眼睛下面怎麽青了一圈?”
沈芙心对镜自顾,果真是如此。没想到自己已然是成仙的人了,却还会因为夜里思虑过度丶休息不好而眼下发青……她收起娘亲的镜子,若无其事道:“如今人界就流行这样。”
真是如此麽?沈凌苍半信半疑。她跟在沈芙心身後幽幽走出了营帐,此时那些兵士们已经吃过早上的干粮,预备出发。沈凌苍的粉眸在衆人身上转了一圈,忽然定格在姬停身上——
姬停眼下亦是一片青色,比之沈芙心只深不浅,一看就是没有休息好。
沈芙心垂着眸翻身上马,沈凌苍拽了匹马跟上女儿,她悄悄拽住女儿的衣袖,嗓音无端透出一股寒气:“宝宝,是不是吾真她又招惹你了?”
乍然听见她的名字,沈芙心只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她低下头,巧妙地避开了娘亲的视线,同时绕开了这个话题:“娘亲为什麽觉得我会与吾真有关系?”
这个问题将沈凌苍问住了,她歪了歪头,思考一瞬:“直觉。”
所以娘亲也下意识觉得,姬停是那个真正能够牵动自己情绪的人。沈芙心侧着眸,佯装平静地看向路旁,心间却不由想起姬停昨日那句“我该怎麽办”。她心乱了,却迟迟没有听见姬停追上来的马蹄声,这样的落差让沈芙心感到茫然,分明是自己先想与她划清关系,可是为此彻夜难眠的却也是自己——
沈凌苍歪着头看女儿,等待女儿的回答。只见沈芙心沉默了几瞬,方才转过,对她温声道:“不关她事。我也已经想通了,我与姬停始终不是一路人。”
莲子宝宝跟吾真划清界限,沈凌苍本应该感到高兴。但她骑着马,在沈芙心身边绕来绕去,却始终揣摩不明白女儿的心思。于是那双莲粉色的眼眸中流露出困惑,沈凌苍天真道:“那我们宝宝为什麽还是不开心呢?”
沈凌苍没有等到女儿的回答。久未出世不通情爱的莲花不明白莲子的苦恼,但她很明白一个道理——物竞天择,如若今日吾真死在她手底下,说不定女儿反而会卸下心头的重担,由此变得高兴起来。
想通这点,沈凌苍立刻勒马,预备在此不管不顾地向姬停发难。至于会不会误伤凡人,会死多少人,这些皆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就在此时,前边又传来女儿的呼唤:“娘亲,你去哪里了?我想吃放在你那的糖团。”
沈凌苍一听,立刻将姬停抛在了脑後,策马赶去给莲子宝宝送糖团……这些有的没的故友哪有糖团重要。
于是一路平安无事至京城。
*
京城城门破败,靠近城墙一带尽是被烈火烧灼过的痕迹。
透过积雪,可以看见雪下无数残缺的人尸,过去这样久,有的已经被冰雪彻底冻住,有的开始腐朽,露出斑驳的尸斑。这些尸体身上几乎都有瘟疫留下的红疮,如同早开的山茶般在雪地内盛放,即便多数已经被冰封住,喻湛虚率领的兵士们仍旧不敢靠近,选择绕道而行。
这里除却瘟疫,还爆发过一场内斗。衆人绕开百姓们的尸体,就连城门也不再坚不可摧,而是摇摇欲坠地敞开着。待到真正进入京城时,许多人才发现原来炼狱不在地下,而在人间——
活着的人极少,而死去的人连乱葬岗都装不下了。在陡然而至的瘟疫面前,人与人之间的争权夺利也显得苍白,街边不止有普通百姓的尸体,也有身着绮罗绸缎的贵人,更有许多身着甲胄的兵士就这样横尸在街上。
没有预想中的混战,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流血。喻湛虚带着她们就这样长驱直入进了内城的皇宫,此时就连皇宫内都是一片死寂,路旁偶有几个病弱不堪丶躲藏起来的宫人,却不见任何侍卫或将军出来迎战。
直到她们闯入某座宫苑时,喻湛虚看见了令人不可思议的一幕。
此时分明仍未开春,可这座宫殿外却有一棵绿油油金灿灿的桂花树。它反季开花,满院奇香,而就在树下,正俯卧着一具已然腐烂的尸体。
是这具尸体滋养了桂花树,使它在深冬也能开出这样好的花。黄金色的花团与黄金色的龙袍交相辉映,流进土里的却是已经干涸许久的深褐色的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