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九鹤指尖抚过画像上男人的脸颊,残酷的历史如冰水浇在全身:
“亓祝官和他的青梅竹马是最後的试验品。严谨来说,他们没成功,是他们的孩子成功了。”
这恐怖的秘法一直在暗中进行,那个祝官以侍奉山神为理由,筛选合适的人,最後诱骗了两户愚信神明的人家,将秘法图腾种在他们的子女身上。
“……这就是执祭者这个传统的前身。”
在纳兰迦骇然的眼神中,辛九鹤温温柔柔一笑:“你们放心,今天的执祭者和之前的完全不同,这都多亏了银岐大人的父亲。”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
直到妻子诞下人身蛇尾的孩子,亓父才得知秘法的真相。但木已成舟,为时已晚,心爱的妻子更因为以人身诞育神灵,元气大伤,最後郁郁而终。
“再後来发生的事,师父是这麽跟我说的,祝官被人在饭食中下了麻痹四肢的毒药,在神智清醒的状态下,被折磨致死。庙里的血腥味久久不散……”
数日後,猎户在山里发现祝官被野兽啃食得七零八落的尸骸。
亓父继承山神庙祝官之位,将人身蛇尾的孩子藏在庙中抚养。纳兰迦沉吟,亓父考虑的有道理,要偷偷养一个外形奇特的孩子,山神庙是最好的掩护。
他迫不及待追问:“後来呢?为什麽银独自去深山生活了?”
银岐没有父亲的记忆,说明祂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跟对方分开。
难道是亓父早早去世?
辛九鹤继续。
“亓父是想一辈子陪着孩子的,大不了离开小镇,深居山林。但事情没那麽简单。
“孩子已获得山神的权柄,大山与祂互相召唤。那时亓父正在研究秘法如何解除,一个错眼,孩子就会被猛兽叼走,而且孩子也并不排斥。”
亓父追捕猛兽,找到孩子的时候,对方不哭不闹,只睁着一双鎏金眼睛,安安静静地凝望蓝天,猛兽臣服于祂的身侧。
已是山神的姿态。
亓父很痛苦,他清醒地知道那不只是自己的孩子。祂已脱离人类的范畴,身系群山所有生灵的安宁,祂会活得比他长得长得多。
他不能自私的把孩子留在身边,那只会给对方徒增遗憾。
经过多日观察,亓父将孩子交托给一只正值哺乳期的巨虎。
离别前他取下孩子的一片幼鳞作为信物,默默守护,从此至死再未与相见。白云蓝天,一人在山中,一人在庙里。
纳兰迦泣不成声。银岐抿着唇,把他抱进怀里擦眼泪。毛毛是水做的,看到山神尸骸哭,听故事也哭。
辛九鹤讲的故事来到终章。
“穷极一生,他研究出秘法解决之法,收徒教化,烧毁残篇,让救赎的知识传承,静待时机到来。”
不等纳兰迦询问解决之法是什麽,他继续说明里面复杂的情况:“越强大的秘法,反噬越强。”
“一则,自然孕育的山神有轮转重归世间的机会,银岐大人没有,自然消亡之後,祂会彻底消失。”
“二则,反噬会导致植物丶动物以及人类,这片大山庇佑的所有生灵,有概率染上诡异的病症,小伤变大病,草药无医。”
“三则,自然孕育的山神执掌群山的周期非常长,银岐大人的时间只有短短数百年,当期限到来,山神之力狂暴失序,会让山林腐朽,动物癫狂。”
辛九鹤吐出的话,字字如同收紧喉间的绳索:“而此时,大山会加速山神的消亡,让法则之力重新回归平衡。”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原来如此,”纳兰迦眼里闪过暗光,嗓音如紧绷的弦,“所以你说,要让银真正获得山神的权柄。”
辛九鹤点头,深深吸一口气。
“这是亓祝官穷极一生才找到的,给孩子的一线生机,一个父亲最後的礼物。”
银岐没有说话。
纳兰迦看着银岐,温柔道:“银,你并不孤独,你有一个很爱你的父亲。”
说着,他转头问辛九鹤,“若有时间,可以带我们去给亓伯父上炷香吗?”
辛九鹤张了张唇又闭上,点点头。
银岐皱紧的眉头没有松开:“可获得山神真正的权柄後,我会变成什麽样子?对毛毛会不会有影响?”
纳兰迦同样期待地看过去。
“世间安得双全法。这个解法是,以群山为筹码,让自然法则不得不转化你,而你将化身巨蛇永远成为群山的支柱。”
刹那间,纳兰迦想起那具淹没在黑暗之中的巨蛇尸骸。
他踌躇起来,化身真正的山神,对银岐来说是好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