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九章
“殿下,粮草都受潮了。”
死士回禀时,楚灵修正将秦紫仪双手缚住,闻言一顿,看向秦紫仪,笑了笑,“我若只是派人来劫粮,带回去的只会是几车霉粮,还暴露了自己的势力。想来,驿站投毒也是你将计就计了。算计至此,却棋差一招,可真是遗憾啊,哈哈哈哈!”
秦紫仪缄口不言,沉默以对。
“怎麽?方才那条舌头吓住你了?”楚灵修翻身上马,定睛瞧了秦紫仪片刻。
“秦大人,请。”那半幅面目被黑色汗巾遮盖住,头戴宽大斗笠的死士,只馀一双眼睛暴露在外,他在请秦紫仪上自己的马。
“慢着,我亲自看着他。”楚灵修发话了。
死士头领擡目看向楚灵修,“殿下,此人狡诈阴险,还望三思。”
楚灵修冷冷睨他一眼,转而看向秦紫仪,命令道,“爬上来。”
秦紫仪双手被制,本就身在病中,让寒风冷雨一激,更是毫无力气。他心知楚灵修一心要看自己的痛苦丑态,更明白倘若不顺楚灵修的意思,又有人会因此受到伤害。
秦紫仪便毫不迟疑地用双臂攀上马颈,调动全身力气尽力翻上去,那马匹却因不熟悉之人的接近触摸而烦躁起来,一直转颈甩头。
秦紫仪便一次次从马身上滑落,委顿泥中,遍身污迹。
但他宁肯如此狼狈不堪,却倔强不肯出声,向楚灵修低头求饶。
直到他再无一丝力气,雨水淋在面目上蜿蜒成溪水,湿透的头发紧紧贴在他削薄的肩颈上,分明满身狼藉,却令人只觉倨傲,只想折断他那好似萧萧瘦玉的脊梁。
山中的孤鹤,想必也是有这样一段曲线曼丽却从不弯折的项颈,才被古往今来无数文人墨客引为不屈的意象。
足下踏尽污浊,却一身分明的胜雪之色,至清至逸,丹红照顶。
楚灵修一把将秦紫仪拉上自己的坐骑,“本要把你绑在马後,可瞧秦大人这惨白的脸色,若一个不小心拖死了,可真是无从向薰无遗交待。”
秦紫仪双手按向怀中那本手札,房清乾聪慧务实,本该如陶潜一般,成为支撑朝廷的中流砥柱。
却因为自己未曾料到楚灵修有这样一支精锐之师而自刎雨中,平生未展眉,一腔抱负尽。
秦紫仪怎能不心痛惋惜。
自他以身入局,从未落错一子。
然而,因黄河暴涨,杜陵提前五日抵达甘州,楚灵修亦提前出动。
此前,秦紫仪给杜陵去信後便联系了闻鹿鸣,他知道自己明面上押送的粮草离甘州越近便会越危险,此前少带侍卫只为令暗中的敌人放松警惕,实则已经请闻鹿鸣自西域返回中原,等在居关接应以策万全。
便是这几日之差,令秦紫仪未能与闻鹿鸣汇合。
只差这一步。
只错这一次。
秦紫仪只觉怀中那本札记烫得他发痛,那麽多条性命,房清乾那样的栋梁之才……都葬送在他手中。
这次之前,他人生所有的艰难都有法可解,哪怕是向天搏命,都堪称游刃有馀。
只这一次,无力回天。
秦紫仪自心中生出透骨之冷,细密的雨水痛击在身上,令他神智无比清明。
楚灵修铁钳似的双臂自身後紧紧缠住秦紫仪的身躯,“旅途无聊,秦大人不妨猜猜我们要去哪里?”
持续的冷雨已经令秦紫仪麻木,似乎什麽都感受不到了,但他不必思考便对此行的目的地心知肚明。
镇丶夏二城,是楚灵修最後的踞地,他们一路向北而行,必是冲着这两个地方去的。
北疆边防整顿完毕,便不惧鞑靼入侵;甘州困境已解,再无後顾之忧。收复镇宁丶夏州迫在眉睫,迟一日,城中百姓便多受一日苦楚。
一旦北疆派出援军,朵颜部落根本无从抵挡北疆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