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章
秦州过後,倒是一路平静无事发生。
只是,秦紫仪的境况倒是有些不妙,他生病了。这倒也不稀奇,原本从遥京至甘州,他不曾生些大病小灾,这才奇怪,梅君反而提心吊胆一路。
如今,倒有种靴子落到实处的踏实感。
不是甚麽正经大病,应当是饮食失调致的病,素日秦紫仪便有些肠胃病,小病痛隐忍着便会自行消失了,并不会打扰到别人,这是他往日的经验。
这一遭却有些汹汹,秦紫仪手肘轻轻抵住腰腹,他不敢使力深摁。近日没有大的驿站,吃不上热食,饼馕肉干这些即便烤了或者泡热水,也十分难以下咽。
只是丝丝缕缕的微痛,应当不是很要紧,但是缠绵起来,也闹人得很。
秦紫仪浅浅呵气,为免梅君看出异常,他已经将人赶出马车了,但是难保如今聪明许多的梅君会察觉到甚麽。
这是自然的。
倘若秦紫仪对镜自照,便知他如今唇色殷红,眼中有雾,神情却憔悴。平日里瞧着温润庄重,病中反倒有种诡异的艳美。
原本是一日休整一次,却因秦紫仪的缘故,变作休整两次。梅君很能往自己身上揽锅,只道是自己累了馋了想休息了。
秦紫仪叹息一声,只得向衆人承认自己确实有些不舒服,但也没有大碍,不必频繁休整。
梅君这才敢将早已备好的药丸子拿出来,虽说都是治肠胃的,可兴许不对症,总也缓解不了。
因此,秦紫仪便更少出来,几乎日日缩在马车中。
秦紫仪少有如此狼狈的时候,或者说,自从大权在握,他已经很难感受到这种程度的无能为力了。偏偏,他的身体常常不服从他的意志,令他懊恼难堪。
车窗外,枯色无春,明明应当是草木丰沛的季节,北地苦寒,仍旧是寸草难生。
秦紫仪不自觉向窗外探去,手指却抵到了甚麽坚硬的东西,他下意识一抓,只抓到一把空气。
“公子,危险。”伍叁思的声音自窗外传来,“咱们休息一下罢,兄弟们都累了。”
秦紫仪知道这是在为自己找台阶,沉默半晌,终于道:“停罢。”
方才的一霎错觉,令秦紫仪难得生出些放风的心思,他没有叫人,而是悄悄撩开车帘。
却说另一边,梅君寻思着多日不见果蔬,去旁边野地里找些野果子来也行。
想到此,梅君立马行动起来,只是他野猴子似的亲自爬了几棵树,都没找到像样的果子,不是吃起来涩口便是被伍叁思科普一番是有毒之物。
正垂头丧气的时候,万里笑意盈盈地揣了个包袱过来,“梅兄弟,瞧瞧。”
梅君好奇走过去,打开一看,竟是一包裹海棠果及野樱子,橙色与红色相映,看起来便十分可口。梅君拿起一个,随便擦了擦,咬了一口,虽然不甚甜,还有些酸,倒别有种清新风味。
万里又将另一手举起来,只见草绳上串了两尾手掌长的野鱼。在北地这缺水少河的地界,这两尾鱼长这麽大也不容易,却被万里捉了来。
“只一霎不见,万兄弟倒是厉害,弄来这许多东西。”梅君不吝夸赞。
万里笑了笑,“都是手下将士们的功劳,末将不敢居功。”
“万兄弟真是谦逊啊!”万里已是北疆军左副将军,虽说官职大抵只是个从四品,但毕竟手握一方雄兵。梅君虽出身秦府,到底无品无阶,万里给他几分面子是在看在秦紫仪的份上,只是这位将军也太客气了,竟然对自己口称末将,这便是谦逊过了头。
正寒暄时,前方斥候前来禀告,有一队轻骑正相向而行。
闻言,几人面色登时凝重起来。
“那队人马不避不让,只是气势汹汹,未必是冲我等而来。”斥候分析道,“远远望去,随行并无标志物。”
“静观其变罢,我们避让。”万里与伍叁思同时作出决定,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了。
衆人得到吩咐,收拾马车与行囊,避让到道路一旁,梅君也溜回马车上。
那一队轻骑皆是玄衣黑马,直冲冲飞奔而来,如同一顶黑压压的乌云。
为首之人当先一骑,□□黑骑一跃八步,堪称神骏。只是此人斗笠压得极低,看不清容貌。
虽说是避让,万里与伍叁思等人却都佯装不经意观察,右手则藏在暗处牢牢摁住剑柄。
只待那队伍奔到近前来,扬起一路飞沙走石,看着真是气势磅礴。
听得动静渐近,梅君悄悄掀开侧窗帘子,打眼看去,侧影鼻峰高悬,眼神锐利,嘴唇坚毅,一如江湖少侠,英俊端正,正气凛然。
然而,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沈玉照最为宠爱的义子——沈明成。甚至有传言,这英气青年是沈玉照的入幕之宾。
“戒备!”一直注视这夥人动作的万里与伍叁思,当先大喊出声。
此时,沈明成拔身而起,身侧长剑随之出鞘,寒光四射,一举向着马车劈去。
万里与伍叁思同时飞身而上,一锏一刀同时架住沈明成的长剑。
沈明成执意劈下,只一剑,便将万丶伍二人震退半步。
万里与伍叁思默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骇,此人好高绝的武力!
梅君自是看出了万丶伍二人的弱势,沈明成更不把这两人放在眼里,沉沉出声,“还需要我请吗?秦大人。”
梅君当然不会任由秦紫仪涉险,他摁住自家公子,轻轻点头,当先步下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