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出现这样一位公子是挺扎眼的,若说低调,是挺低调的。但是低调到如此程度,便与高调无异了。
那公子仿佛知道衆人的疑惑,咳嗽了一声,“在下身患重疾,命不久矣,请诸位不要在意。”
本来大家都对他的真面目十分好奇,闻言不约而同後退几步,生怕沾染病气。
那周姑娘反而前进了一步,大声问他:“你是谁?”
那公子低低笑了一声,道:“方多病。”
这听起来好像不是一个正经名字,然而大庭广衆之下,他既然大大方方报上来了,好似也没有质疑的地方。
只听方多病又道:“周公子才名远播,在下是慕名而来。”
听到有人是为周图南而来,周娘子眼睛一亮,“你也听说过我们图南文章做得好吗?”
那公子点头:“周公子诗文锦绣,胸有丘壑,所图甚大。”
周娘子立刻上前,“你看过图南的文章吗?他的老师丶同窗都夸他文章作得好。”
素衣公子好似笑了一声,“见过的,此处人多嘈杂,我们楼上雅间叙话罢。”说着,他向着回雪楼迈开步子。
周娘子这次没有犹豫,跟了上去。
那青年见到公子一搭腔便立时解了围,不禁感叹,“我们公子真是天下地下一等一的玲珑人,我就没见过他解决不了的麻烦。”
“小梅,你若不跟上,便不点你的菜了。”公子背後仿佛生了眼睛,知道他的随从愣在原地发呆一样。
“哎,来啦来啦。”小梅应了一声,虽然好似有些呆,但也是极为开朗跳脱的样子。
回雪楼在甘州这等荒蛮之地实属一等一的酒楼,因此地不産菜蔬,时令鲜品皆是从外地运来,虽如此,运到甘州之後,也算不得甚麽鲜品了。
那公子与小梅点了一十八道菜,可以称得上满汉全席,酒家跑堂看他们都像看金山,掌柜更是亲自前来介绍菜式。
周娘子真是饿急了,她人又疯癫,竟也不在乎礼节了,往日她是最看重礼仪的。只见上一道菜她便一通风卷残云,活似个饿鬼转生。
小梅与周娘子胃口一样好,只是他吃相文雅许多,下箸又快又准,十分利落。
只有公子好似没甚麽胃口,动了几筷子,便喝茶去了。
周娘子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倒是十分不客气:“你吃呀,好吃的呀。”
公子却说:“身体不好,没甚麽胃口,别饿着娘子。”
周娘子很感动,“方公子,你真是个好人,大善人!”
方公子好似笑了一声,“世间也只有娘子会认为我是好人了。”
周娘子不解其意,但也不求甚解。
但她很快就明白了,为甚麽方公子会这样说了。
吃饱喝足以後,周娘子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眼睛却还盯着桌子上的菜。
周娘子小声嘀咕:“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好想带走呀。”
却听见那位公子极为随意地说了一句,“娘子,负青天,将图南,这是鹏志,贵府对周公子寄望深远。”
周娘子顿了一顿,回道:“这是爹给图南起的名字,我爹是十里八乡顶有才华的童生,凡涉文字事,乡邻都来找他。”
“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娘子,我们相交,娘子知我姓名,我却不知娘子,似乎有些失礼。”
周娘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旁人总喊她娘子丶姑娘,父母在时唤她大娘。
姑娘家,似乎总难有个正经名字。
“我哪有什麽名字,只是我行一,大家都叫我大娘。”
“娘子精明能干,为弟弟付出良多。不知梦醒时分,会否不甘?”
周娘子是真的讨厌眼前这个好似语气温和的公子,她纵然有诸多不平不愿不甘,但爹娘不曾短她吃穿,弟弟也友爱尊敬她,全家的希望系于图南一人之身,那麽图南多一些看重,自己吃一些苦仿佛也是理所当然的。
自小爹娘就教育她要多多爱护弟弟,弟弟在书院里读书,她却小小年纪便操持起全家的吃喝。娘亲也是这样奉献自己,才供养出爹的童生来,这才有了他们一家在善祥街的受人敬重。
“怎麽会?我与图南是都是一家人,只有图南好了,我们全家才能好。再说了,姐弟之间,怎会计较这些?”周娘子却反驳了公子。
“是吗?那娘子为何与旁人合谋,谋害了周图南呢?”那公子仿佛心知肚明,随口便抛出了令周娘子无法回答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