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他要愧对祖父期盼了。
自下马碑至紫宫正门还需步行一刻钟,秦紫仪让伍三郎解下枪杆之上的血衣,交叠好捧在手中。
围绕宫墙一周亦修了一条窄河,几道烟桥笼在河上,想必起风时水波漫卷,别有一番不逊江南水色的风景。
远远望去,朱红色的宫墙漫无边际。伍三郎前一刻还觉得城墙巍峨,但比起眼前这座紫禁皇宫少了许多富丽堂皇。
紫宫正门乃是朱雀之门,由北廷禁军把守,北廷禁军大都是从军中挑选出高大英俊的年轻士兵,穿上禁军特制的银甲银盔,更显得威风凛凛,比城门口的守将看起来又体面许多。
这一次,秦紫仪没有选择继续对峙,既然皇帝给了他面子,无诏无令便放他直入国都,他自也要还皇帝一个体面。
于是,秦紫仪向着守门的禁军施了一礼,“秦氏紫仪,身负家祖遗书须面圣直奏,但请叩问宫门!”
古有收谏登闻之鼓,也曾有公主夜叩宫门面圣直奏,秦紫仪可以选择击鼓也可以选择叩问宫门,反正他一介白衣,没有官身,无非是谁接待他面圣罢了。
然而,这一次,他选择效仿前朝公主,直叩宫门。这样做也有他的道理,他的母亲是天家公主,秦府亦算是皇室姻亲,他身负天家血脉,当然可以直叩宫门。
并且,这亦是要拿到皇帝面前做文章的一点。
开国几百年,何曾发生过几回叩问宫门的事情?北廷禁军这几日也听说了秦公遗书之事,然而北廷禁军所属的五军都护府为大监沈玉照所把持,即便有圣意在先,也有意为难。
“哪里来的狂徒?!此处怎容尔等放肆!”一名看起来像是头目的禁军示意部下将秦紫仪等人驱逐,并不打算给这个秦氏後人面子。
伍三郎眼看这群禁军竟要对公子动刀兵,也顾不得此处乃是紫禁皇宫,当下亮出自己的兵刃,“谁敢对我家公子动粗!”
所幸兵刃未出鞘,秦紫仪信手拨开,低斥了一句不得无礼。说是呵斥,语气却颇为随意,更像是意思意思。
秦紫仪仍向着那几名士兵行了礼,“秦某自知此行唐突,但确有要务,但请叩问宫门。”
“哼,要务?百官上朝,皆由下马碑至朱雀门,寅初便要在宫门外恭候,过卯宫门下钥,议毕朝事方可再度打开宫门。便是王孙公卿,也没有破例的道理。更别提,你连个官职都没有,一介庶民而已。”此人说来洋洋自得,不过是个守门郎将,却仿佛正指点江山。
即便被如此轻视,秦紫仪仍旧再行了一礼,“事关皇室正统,但请叩问宫门。”
那人被皇室正统堵了一嘴,正要再说些什麽,秦紫仪直起身来,凝视他,“礼不可废,事不过三。我知你是大监沈公公手下,你可知我是谁?”
那禁军头目正要回答不过是亡家败犬,秦紫仪也知他嘴里吐不出好话,索性截住话头,“我负家祖秦公遗命,向陛下奏陈先帝遗命,事关国统,我是秦公使者,更是先帝使者,你凭何敢拦?”
“你乃北廷守门禁军,责一在戍卫宫禁,责二在通达听闻。宫中三百律条,军中例律三千条,谁予你拒我之权?此事你不敢做主,可以向上禀报,层层传达,总有能主事之人。擅权做主,谁给你的胆子?”
秦紫仪步步逼近,“岂不闻,今日城门大开,城门亦是你禁军中人把守,如今遥京无诏无令禁止出入,谁敢下令为我打开城门?你到底是陛下亲君,还是竖阉走狗?”
“行事之前,先想一想,城门何时开,早朝何时散,你尚馀多少时间可供层层转达。”
秦紫仪见已将人说得冷汗直流,便欲後退,却听那禁军头目恨恨瞧着自己,牙根里挤出一句:“沈大监必不会放过你!”
秦紫仪却轻声一笑,止住了脚步,“论礼,我再三请叩宫门,衆目睽睽之下,向你低头三次;论理,方才都与你讲过了呀。这位不知姓谁名谁的门神将军,你这不仅是办砸了大监吩咐的差事,还让大监面子上过不去了。”
青天白日之下,秦紫仪这轻飘飘的几句话比方才的威力更甚,直令此人发起抖来。
“你这幅样子,看来沈大监真的是很可怕啊。”
秦紫仪终于退到伍三郎身前,他是一点也不担心见不到皇帝,想必皇帝也正急着见他罢。再者,沈玉照想先给自已一个下马威,却没成想,反被秦紫仪将了一军。
吃到下马威的,竟是沈大监自己。
朱雀门前这一幕,想必已经经由许多人口耳相传,该知道的都会知道的。
秦紫仪此来,将平素行事的风骨都一并放下,连先祖的遗命都敢矫造。他再不要做一个对得起自己的人,便只有把过往的自己粉碎,重新铸造。不再将自己当做有血有肉的人,便不知痛丶不知耻,便金刚不坏,便所向无敌。
以秦紫仪的高傲,怎会去向竖阉走狗低头,过去的他怎会这样委曲求全?
粉碎自己,必然痛苦不堪,但这将自己撕得粉碎的过程,却令秦紫仪在莫大的痛苦中感受到久违的快意。
而当秦紫仪有心去做锋芒毕露之人,便如神兵出世,深藏的锋锐一旦出鞘,无论是谁挡在他前面,必会为其所伤。
他要伤人,便连发光,都要蜇人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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